夕阳已落,月色初上。外面的天空慢慢黑了下去,摩天大楼也相继打开了灯,这里仍很安静。外面超市的促销声,周围饭店的喧闹声飘进于连的耳中,他们离这里并不远,但声音被墙所阻隔,听在他耳中,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连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跳声来计时时,主持说话了:“世上之大,无奇不有,科学即是佛法,关于施主所说的两件事,硬要用科学解释怕不能让人信服。施主既然问出这个问题,自己在心中想是已经思虑很久了,到现在都没有得到答案。但施主所言说做都不是一般人,我只是一个小僧,只能用所学所知去解释一切,如果遇到施主朋友这种事,也只能是强行为自己找一个理由,否则心中大乱,佛法道术都救不了我了。”收音机里的和尚们齐齐诵念着佛号,他脸上无喜无悲,手上念珠不停:“有因则有果。你的朋友种下因花,便结出果实。不管是神是佛,是妖是怪,他也只是帮到你朋友,对世上其他人殊无帮助,那么于我们而言,他存在与否则并不重要了。若是其他人得知此事,整日求神拜佛,不事生产,以身求歪法,那么危害更大。”
于连不甘心的问道:“那我怎么我那些朋友怎么办,难道这种解释不了的事就这么算了嘛?”
“你那些朋友年纪多大?”
于连说出了自己的年纪:“二十一。”
“人活一世,二十一只能算做起点。你的朋友既然想要自杀,那定是遇到了难解的心结,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再死,心结也应该解开了。以后便应好好活着,想要明白发生了什么,用余下一生去追求也不为过,虽然未来虚无缥缈,但能找到一个目标也是极好的。”主持知道自己的话大概难以让他信服,叹口气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憎会,求不得,五阴盛。一辈子怎么活不是活呢,受苦一生,享乐一世。依我所见,不如找个目标,为之奋斗一生,到老时回想一生,也算是不枉此生了,轮回时必处之泰然。”
于连知道自己的问题对这么一个特殊的僧人来说很难解释的通,微不可察地摇摇头:“那么师父认为,他应该怎么度过一生呢?”
“他年纪还太小了,人的一生是很漫长的。”
“二十一已经成年了。”
“成年只是身体上,心理上的成年是不固定时间的,一般而言,会随着人阅历的增长而趋向成熟。有人年纪虽小,经历丰富,小小年纪便看透尘世。有人活了一辈子,到老还是浑浑噩噩。我虽然不知道你朋友为什么自杀,可照我愚见,他当时经历的仍是不够。但最后,他自己会找到自己目标的。”四周黑了下去,房中光线全无,那窗口射入一束灯光,照在主持的脸上:“这个目标也许如保尔柯察金般宏大而理想,也许像葛朗台般自私而吝啬,又可能和我一样,投身宗教,用一辈子去钻研从没见过的佛祖。但无论怎样,他能找到自己的目标,用一生无悔追求,那就行了。”他看向于连,头微微抬起,在灯光下犹如一个圣人般说道:“你找到了吗?”
于连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问道:“施主刚刚问那条狗,想来是知道这狗年轻了许多,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吧。”
主持沉默半响,忽地展颜一笑道:“我修行不够,终究还是入相了。不管它年轻与否,它性情仍是没有改变,我又何必在乎皮相。”他缓缓抬头看着于连:“这狗是在念恩来前半年,我在庙中捡到的,那时它性命堪忧,我讨了些米汤,时时照料,总算把它救活。它小时孱弱,长大后却变的极为聪明,他的年纪和念恩一般大,现在也有十多岁了,依照俗世所记,它也与我差不多年纪了,精力都已经比不上以前。”
他脸上露出些回忆的神色:“我记得在它没来之前,这庙里有很多流浪猫,它们时常会偷些香客们的供奉,我目不能视,也奈何不了它们,后来它们越发放肆,香客刚放下的贡品,转眼间便被它们拿去。万物有灵,按理说这供奉能喂它们也算是尽其用了,但香客们无不愤怒,却没有什么办法,竟成庙中一霸。养了这狗后,它便领着周围居民养的狗与猫群打了几架,猫群不敌,很久都没有再来,它也威望大增,仿佛这一片的狗王一样,有时我牵着它出去,甚至还有其他地方的狗从远处专门跑来找它。”
他一边回忆,脸上浮现了些微笑:“我敲完钟回来照顾念恩时,它便领着群狗出去,一直到月上树梢才回来,这周围的流浪猫也被它们赶的极远,后来它年纪渐大,再也没有精力,但那些猫还是不敢再来庙里偷东西吃,大概也是慑于它的存在。不过前几天夜里,外面传来一阵狗叫声,它跑到床前舔了舔我和念恩便出去了,后来几天都没有再见到它,念恩急的不行,天天出去找它。附近居民常年喂养它,也有了感情,也去寻找都没找见。我曾听闻有些老狗知自己命不久矣,便会独自寻一地逝去,心中以为它便是这样了。念恩与它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之深切难以称量,两位施主能将它安全送回来,我已是感激不尽,何苦执着于它变成什么样。”
一番话说完,他脸色缓和了许多,身子稍微往后一挺,忽然耳边传来一声猫叫,山狸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