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慢慢叹了口气走回到于连身边,将他拉了起来。
于连全身没有一处不痛,但也被刚刚发生的事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和尚把他放在沙发上坐下,又从墙角抱起刚刚睁开眼睛的山狸苦笑道:“不用怕了,那狈已经走了。”山狸看着那破碎的窗户,心中这才平静下来,跳到于连身边轻轻舔着他的脸。于连感到痛苦慢慢消失,身子也慢慢恢复了力量,只是那山狸越发萎靡下去,躺在他怀中叫了一声。
和尚环顾了一下这房间,江欣然晕倒在沙发上,江刚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而何夕虽是醒着,眼中却仍是茫然。他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女人,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往下看去。外面是漫天的大雪,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地下围着的人群,那是刚刚听到大响的住户走下楼查看。
何夕慢慢回过神,眼神扫过和尚和于连,又在江刚身上略停了停,径直朝小土狗走来。它刚刚被老人踢了一脚,身上全是灯泡的碎片,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母狗咬着它的脖颈想让它站起来,但无济于事,母狗发生极度伤心的哀嚎,不停去舔小土狗身上流着血的伤口。
何夕蹲下去轻轻抱起土狗,像之前一样,用脸去摩挲它的头。土狗艰难的睁开眼,看了看地上的母狗后,又要去舔何夕的脸,却再也抬不起头来。
何夕张了张嘴,于连预想中的尖叫没有传来,他茫然四顾,不知道该怎么办,愣在原地。
那母狗绕着何夕不停转圈,看到自己的崽呼吸渐渐微弱,嘴中发出呜呜的悲恸声。狼青犬则如一只石雕般蹲在原地,它刚刚将母狗护在身下,灯管碎片大都被它挡住,身上也在不停地往下流血。
山狸看着眼前这一幕,看了一眼于连,腾的起身跳到何夕肩上,伸手在他头上一拍,何夕便闭上眼睛倒在沙发。山狸一口咬住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土狗,把它放在地上,先舔过它周身的伤口,然后咬掉它背后上的毛发,像之前医治母狗一样,从自己身上咬下两根毛发放置在它伤口上,最后又跳回于连的怀中,显得越发疲倦,再也坚持不住,睡了过去。
和尚默默看着它做完这一切,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时,楼下传来救护车的声音,应该是有人看到坠楼后叫的。
于连挣扎着起身看向和尚,见他对自己点点头后明白了他的意思,救护车来了,警察应该也不远,他们也该走了。
狼青犬显然也明白他们的意思,冲母狗叫了一声。
小土狗慢慢醒了过来,母狗欣喜若狂,它也听到了楼下的声音,叼着它就要下楼。土狗挣扎了几下,母狗不得不放下疑惑的看着它。土狗冲母狗叫了两声,爬到了何夕的脚上。母狗呜呜直叫,土狗也不为所动,依偎着何夕不愿离开。母狗见它实在不愿走,狼青犬催的又急,只得朝土狗叫了两声,跟着于连一起下了楼去。
这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一股挥之不散的血腥味萦绕房中,虽然从破碎的窗口中不住有风雪飘进来,这股血腥味还是浓烈异常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推开,几个身穿警服的人冲了进来。看到面前的景色,几人当即一惊,面面相觑。那土狗见有人闯进,坚守在何夕身边冲来者叫个不停。
一个中年警察眉头皱成川字,小心翼翼绕过地上的血迹,先伸出手在江欣然的鼻子旁试了试,见还有呼吸,对着另外两个警察叫道:“快让医生上来一下。”等他们两人急急忙忙跑下去后,又去听彭中红的呼吸,她早已死去多时了。警察沉默了一下,俯身去看已经不成人形的江刚,查看清楚他的样子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自语道:“是谁这么狠”
回过神来去检查何夕的情况,那土狗龇牙不准他靠近,警察脱下衣服拦住它,确定何夕还活着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绕过地上的杂物走到破碎的窗户边,探身往下看去,几十米的高度让他有些头晕目眩。弯腰捡起一块碎玻璃,这与一般高层玻璃无异,除非以极大的力道去撞,否则不会碎成这样。他刚刚查看过楼下两人的情况,一个女人,一个老人,两人全身骨头尽断,显然是不可能活了的。
可是,他们是谁呢,为什么会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正思考间,那两个年轻警察带着医生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中年警察迎了过去,说那女孩和男孩还活着,其他两个早已丧失了生命体征。
医生走到江欣然身边,先是看到江刚的尸体,顿时大惊失色,几乎就要摔倒,被警察搀扶住。医生缓过神道谢,发着抖检查过江欣然的呼吸后,招呼警察帮忙把她移到担架上。
在这过程中动作稍大了一点,江欣然悠悠醒转,看了一眼周遭的人有些茫然,似乎想不起自己身在那里。
医生赶紧安慰道:“没事,你身体”
江欣然却没听他的话,猛然想起自己晕倒前发生的事,眼睛极速在屋中搜寻,看到倒在一旁不成人形的江刚时,先是一愣,然后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出声,眼泪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落了下来。
“爸!”她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翻身跳下担架抱着江刚的尸体,用尽全身力气哭喊。
和尚和于连混在人群中默默的看着面前的救护车。
女人的双手仍然紧紧抱着老人的腰,他们的身体瘫软在地上,老人脸上还是那副惊恐万分的表情,两只手想要掰开女人的手,指甲插进了她的肉里。女人则是一脸平静,甚至残留着微笑,断掉的手骨深深插到胸膛,再穿过老人的腹部刺进地面,却连一点血都没有。两人抱在一起,仿佛融成了一体再也不能分开。
但不管是女人身上的黑气和狈影,还是老人身上那股冲天的邪气都不复存在了。
“你看那些狗,咋回事,一个个躺在地上。”
“谁知道呢,奇了怪了,旁边还有一两只猫守着不准人过去,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说话的是两个中年妇女,在一楼大厅和外面的草坪上,都有着一两只狗躺在地上不停喘气,旁边则是警惕守护的猫,直到那些狗重新站起来,它们才趁人不注意消失在大雪中。
她们正自奇怪间,看到大厅电梯亮起,两个警察抬着一个担架跑向救护车,连忙抬脚望去,只见一个女孩正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担架上。一个眼尖的认出那女孩是江欣然,失声叫道:“这,这咋的了?”
众人转眼看去。江欣然年年成绩第一,嘴也很甜喜欢叫人,在这个小区也颇为出名,当即就有人冲上前帮着警察抬着担架,把她送到了救护车上。众人看清她怀中的人后又吃了一惊,立刻有人低声议论。
“这不是江刚吗?”
“挺好一小伙儿,这到底咋了。”
江欣然仿佛什么都听不到,只是紧紧抱着江刚的尸体
紧接着,大厅中另一个电梯又亮了起来,中年警察和医生一人抬着担架的一角,快速往救护车跑去。人群上前帮忙,看到这担架上抬着的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少年,他也是刚醒,茫然的环顾周围,怀中还有一只出生几个月的土狗,警惕的看着众人,时不时亮起獠牙。
警察将担架抬上救护车时要经过女人坠楼处,少年无意间撇到女人便再也移不开目光,嘴张开啊啊叫了两声。医生将他送上救护车和江欣然并排放在一起,急急关上车门,对警察说:“我们当时以为是有人跳楼,就来了一辆车,其他几个人”
“我们所里待会儿处置,你赶紧送他们去医院。”
医生点头跳上副驾驶,车子发动朝前面开去,何夕透过救护车的缝隙看着女人的尸体,眼神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