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要叫人吗?”于连想起另外四个人。
和尚笑了笑:“遇到什么难事就叫人,那可不行。”他转过身去看着医院不再说话。
女人回到病房中,儿子还没醒过来,老人微笑着说:“咋的,有没有谈到啥,人家条件也算不错了,闺女那么大也不用你再带。”
女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中年男人忽然说:“人家可能也要多想一下吧,这过日子的事”
老人打断了他的话:“人家小伙子自己个可稀罕,你看看他那饺子,明显就是今天刚刚包的嘛,还说什么昨天包的。我看哪,那是怕人家觉得辛苦才故意那么说的。”
女人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微笑。
男人嘟囔了两句,还想再说,又想起江刚自己都不在意了,便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看着最里面床上躺着的少年轻声说:“唉,你说现在癌症都能治好了,这啥病这么怪,偏偏就治不好呢。”
病房中沉默了片刻,女人笑着说:“也不是完全治不好,早点知道就行了,我也是,直到他三岁还没有说话才想着去医院看,医生那时候就说来晚了。唉,也没啥吧,他只要能自己穿衣吃饭就行了。我该养他一辈子。”
“我看他叫的声音挺大的啊,咋就不能说话呢?”老人惋惜道。
“从小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医生说他声带都退化了,只能叫出来。”
老人叹了一口气:“这不就和哑巴差不多嘛。”
女人正要回答,忽然看见穿上儿子脸上有些变化,好像快要醒过来,她连忙站了起来。但他终究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裆下忽然流出一股暗黄色的尿液,渗进床垫里滴在地板上。
老年妇女和中年男人对视一眼,纷纷转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
女人愣了一会儿,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套新的衣服,将儿子下面被子掀开,正要慢慢脱下他的裤子时,他的眼睛猛然睁开,看到面前的母亲没有说话。女人连忙盖上被子凑上前问道:“咋的了?”
儿子眼睛看着虚空,没有焦距,只是在发呆。女人定了定神,慢慢将他的裤子脱了下来,又用干净的抹布将他下身抹干净后,换上了新的衣裤。在这个过程中,儿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任由她摆布。
她皱眉看着仍然滴着尿的床,慢慢将儿子抱了起来。他已经有了十多岁,只比她矮了半个头,她抱的颇为不易。两只手从他腋下穿了过去,用力往上使劲,将他的背靠在床后面。歇了口气后先将他的脚放在床外,又绕到另一边让他正面朝着面前的椅子坐着,然后回到他的正面,双手从腋下穿过,吃力地转了一个身就要把他放在椅子上时,他忽然大叫了起来,尖利的叫声立刻划破平静的病房。
她吃了一惊,此时面对面抱着孩子,脸也转不过来,只能听到从耳边传来尖利的叫声。他的全身都压在她身上,要转过头就得将他放在椅子或者床上,但他的叫声越来越大,几乎将女人的耳膜震掉。女人抱着儿子,耳边听着他尖利的叫声,顿时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幸好中年男人在他叫的第一时间就按了呼叫器,一个护士快步走了进来,她只看见女人背对着自己抱着儿子,他面向着房门不停吼叫,女人的双手不断安抚,但完全无济于事。
护士忙再叫了几人,从女人手中接过少年放在椅子上,叫过阿姨换了床上的被褥后,又急急忙忙拿出镇定剂给他打了一阵,最后和女人协力将他放到刚换过被褥的床上。少年仍然不断尖叫,只是声音越来越小直到闭上眼睛没有再叫。
女人谢过护士,从柜子拿出一个包,又打开包拿出一个毛巾,蹲下去将地上的尿液擦拭干净,默默走进厕所冲洗。等她出来后,护士翻了翻少年的眼皮对她说:“这样一直打镇定剂也不行,要不然你赶紧给他转到单人病房,在这里实在不利于其他患者休息了。”
老年妇女接过她的话:“没啥事,叫两声又不会死,怕啥,那单人病房多贵啊,留着钱治病去。你说是不是大兄弟。”她看着另一床的中年男人,他面露难色,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护士摇了摇头说:“就算你们不在乎,其他病房的人也有意见了。”女人默默的看着门口,几个穿着病服的人正通过门上的玻璃朝里面张望。
“我今天就搬。”女人说完这句话,坐回了椅子上,手快速在眼角擦拭了一下。
护士看到她手背有一团亮晶晶的泪痕,微微反射着灯光,但泪痕很快就消失不见,护士没有再说话,转过头看向窗外,雪又慢慢下了起来。
跟着过来,混在人群中围观的于连默默的看着女人的背影,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