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竞赛场，小巴车已经就绪，陈老师二话没说，示意大家速度上车。

回程的路有点阻，高速收费处因为一辆车子超载，造成后面车辆的滞后，萧依和子遨探讨着刚才卷面里的几道题目，三石无心参与大家的讨论，关于这次比赛的发挥，他满脑子空白。

“等会我们先在县立医院门口下，其他人麻烦你带到学校返车”陈老师对司机师傅急切得表达，三石坐在老师后排，他听得很清楚，老师转身向三石投来沉重的眼神。“老师我们去医院干嘛？”萧依轻哼了一句，旁人倒无意打听。

“嗯，我和三石一会先下车，其他人照旧回学校下车，明白吗”老师正想和大家交代，顺口回答了萧依。

萧依的情商不低，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递给三石一包纸巾，觉得应该有用。三石也没多想，就收了起来。

三石对医院一直挺抗拒，特别是那股难闻的消毒水气味，以及医院里一切苍白肃静的氛围，他的家人也一样，小痛小病坚决不去医院。三石尽量不去想象母亲住院的画面，即使车子很快就到达医院了。

“我们到了，现在进去吗”陈老师打了个电话，三石在一旁看着一扇随时被打开的门上写着“icu”他不懂这三个字的意思，但看着进进出出的人，脸上都挂着一副难以掩饰的沉痛感，自己也莫名无助起来。

“我出来，您稍等”父亲在电话里回答后，没几秒便从这扇大门中冲了出来，“谢谢您，陈老师，三石就交给我吧”

“三石，你和爸爸进去吧，老师先回去了，需要帮忙的话就给我打电话”陈老师和父子两交代了几句便离去了。

父亲的头发像枯草般成簇成团，双目夹杂着红紫色的血丝，三石很想关心他，但是不知如何表达，随后又将话题转向了母亲：“妈妈怎么样了”

趁着出来这会儿，父亲迅速点了支烟，深深得吸了口，好像要把这支烟一口抽完似的：“妈妈情况不好，爸爸没能早点告诉你，对不起”三石第一次听到父亲和自己说“对不起”，他不理解，为什么需要道歉，母亲又有多不好，三石一颗沉重的心仿佛再也挂不住了，坠到了脚底。

“几个月前，查出来是脑肿瘤，恶性，治不好了，妈妈和我商量，怕影响你学习，所以没告诉你”父亲抽了几口烟，仿佛打了镇定剂，口气也冷静了许多。“医生说她现在已经是脑死亡状态了，我们一直为她保留一口气，就是等你回来，让你们再见最后一面。”

三石听到“最后一面”，眼角的热泪就夺眶而出了，他不知道什么是脑肿瘤，什么是脑死亡，更不懂什么叫保留最后一口气，他脑海里母亲是如此鲜活生动，温暖有爱，怎么就变成最后一口气了

“我不要～”走廊上传来一阵男孩子的啜泣声，三石只觉得自己再也站不住了，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满脸的泪水瞬间打湿了衣领。他想抗议、想阻拦、想试图摆脱眼前无力挽回的情景。

父亲带着三石走到母亲床边，病魔如此折磨后，母亲已完全脱了像，如果不是天天在一起的父亲，三石都不敢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母亲。

一旁的体征监护器上，各种数字跳动着，无数条管子穿过母亲的身体，而母亲丝毫没有一点动静，甚至连闭着的眼珠也没有动一下，三石把手轻轻搭在母亲的手上，这双布满血管荆棘的手，曾经牵着他走过喜乐悲伤，而今手里的余温犹如燃尽的蜡烛，随时会离他而去。

母亲曾告诉过三石，她偶尔会犯头疼，吃了药便能好一些，哪怕药吃了无效，也还可以去医院打针、安排手术，病情进展得如此迅猛是大家始料不及的。床头桌子上还放着父亲为母亲擦拭过的毛巾。

三石不愿放手，他坐在母亲身边，回忆自己最后一次见母亲的情景，如果那时候知道母亲的情况，他绝对不会去参加什么比赛，甚至连学校也不会去，他希望母亲离世前的每一分一秒都属于自己。

几天后，县立医院的icu里又迎来几位新病人，三石母亲的病床上也已更换了新名字，父亲和三石为母亲办了场简单的追悼会，除了至亲，前来追悼的宾客很少，那是母亲生前一贯的作风，她不喜欢铺张浪费，也没有过多的社交。出殡仪式后，母亲就如一缕青烟从这个世间飘散，化作彼岸花，遥相守望着三石和父亲。

这次，三石帮忙整理了母亲的衣柜，像以往母亲帮他整理的一样，衣服和裤子都被叠得整整齐齐，父亲说这些都要烧给母亲，让她在彼岸也能穿暖。

三石回忆起和母亲相守的日子，母亲会做好吃的饭菜，但忙于经营生意，他们会让三石去饭摊打几个现成的，三石最喜欢帮这个忙，从父亲那拿一张百元大钞，跑到饭摊打包一家人的饭菜，围着一张小桌子美美的吃一顿。三石在心里悄悄得说“妈妈，你可要记得好好吃饭，事情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

母亲的离世让青春期的迷茫显得更羁绊了，三石和许多同龄的孩子一样，在自我独立中逐渐觉醒，他也走过不少弯路、磕过不少跟斗，但他也和许多同龄孩子不一样，他的世界仿佛在母亲离世时彻底崩塌，而他又用尽所有力气使其恢复，他立志要恢复得更强大更牢固，用以面对人生后期的风雨。

“我要当个医生，一个能救很多人的医生！”三石在心里悄悄埋下一颗种子，并全心全意得呵护其发芽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