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翁阿岱认真对待之时,这股明军却又始终与其保持着若即若离之态,并不恋战,总是且战且退。
这使得翁阿岱十分恼火,眼前这股明军虽人数比自己少了一半,但其盔甲精良,胯下的战马也都是膘肥体硕。
因为,翁阿岱此番出堡只是来迎接黄台吉,未曾想过还会遭遇明军精锐,所以他们也都是一人一骑,如此一来就不能换乘,所以与明军一直保持距离,无法彻底追上缠住。
就这样追逐好一会后,翁阿岱才猛然惊醒,意识到这股明军骑兵是在拖延自己兵马,其必有其他的企图。
然当他不再理会这股明军,率领骑士们往西找寻黄台吉之时,这股明军却又衔尾追来,跟在己方屁股后面不断袭扰,叫他苦不堪言。
如此,等他率部赶到黄台吉身边时,这里的战斗也已彻底结束,黄台吉身边的巴牙喇护卫死伤惨重。
而他本人亦被明军最后的几句喊话,气得连吐两大口鲜血,又引致鼻衄之症再犯。
可明军已然大摇大摆的退走,翁阿岱等人只得先将黄台吉迎回大凌河堡,同时派出数股捉生军四出查找明军踪迹。
另一方面,急忙派出快马前往小凌河岸正蓝旗大营,告知肃亲王豪格这边的情况,请求他派兵支援。
毕竟,黄台吉身边的五百巴牙喇护卫,或死或伤的已有近三百之数,更有诸多将官战亡,可谓损失惨重,虽数量不大,但惨烈程度却一点也不逊于长岭山下多铎殒命的那一战。
如内大臣、超品公塔瞻;镶黄旗巴牙喇甲喇章京,兵部右参政,议政大臣超哈尔;正黄旗巴牙喇牛录章京彰古力;议政大臣兼正黄旗巴牙喇纛章京的布延额驸等皆死于此战。
更有武备院卿牛录章京阿福尼、牛录章京甄特、牛录章京迈圗、分得拨什库穆德格等人也都在此一战中,死于战阵之上。
虽然也在阵前击杀明军近二百骑上下,但终归是吃了一场败仗,且还是败得毫无悬念,甚至可以说是一败涂地那种。
这其实也是黄台吉为之呕血的重要缘由!
要知道,清军中的马甲已然是精锐战士,而白甲巴牙喇更是其精锐中的精锐。
这一战清军五百巴牙喇勇士,对战四百余明军骑兵,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竟然败得如此彻底,这叫黄台吉如何能够接受?
尤其还是在经历了长岭山惨败之后,再逢如此打击,自己苦心经营十七年,费尽了心机,才有如今局面,眼看就能够夺取大明花花江山。
可这接连的惨败,又使他对大清前景感到迷茫,难道自己父子两代人数十年所付出的汗血,就这样终结了不成?
这张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他是老天特意安排,来阻止我大清崛起的克星嚒?
其实,关睢宫宸妃海兰珠身体染疾一事,只是压死骆驼的随后一根稻草罢了。
即使没有这个事,黄台吉在长岭山战败后,面对锦州战事的窘境,已然近于心力憔悴,而这时传来海兰珠病重的信息,作为他生命中唯一最重要的人,怎教他不会盛京去见最后一面。
黄台吉本就有隐疾在身,在长岭山战败、多铎战亡和海兰珠病重的多重打击下,他连连吐血,再加鼻衄之症难止,身体已是异常虚弱。
这一次归途中遭遇明军截击,在兵力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仍然还是败了,若放在以往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然而这一次,却发生在了黄台吉自己的身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战场上发生的事他都看得真真切切,勇士们不是不悍勇,也不是不拼命。
可这一股明军确实太强了,强到黄台吉都不敢相信。
在他的记忆中,恐怕只有当年皮岛毛文龙部下的明军,或许有这等战斗勇气,而能有这般悍勇的,怕是只有当年旅顺的张盘才能有一比。
其实,这样的败绩若是发生在别的清将身上,黄台吉只需以应战不力之罪,惩处领军的王爷、贝勒们即可,对于大局并无多少影响。
因为如此一来,大家都会认为不是明军变强了,而是领军之人不得力!
可今日却又有所不同,毕竟这一战黄台吉身临前线,不能再让别人来代他受过,而且这一战是居于兵力多数的巴牙喇勇士,被明军杀败。
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自圆其说了!
黄台吉心里知道,只要大清国的勇士们一致认为,明军都是一些懦弱、畏战之徒,那么在战场上,他们就会更加悍勇敢战。
在彼消此涨之下,明军就会更加畏怯大清勇士,临战心惊,未战先逃之事时而可见,这其实就是一种心理战术。
而现在,己方最强悍的巴牙喇勇士都被明军杀败,且还是在兵力占优之下,一旦在清军中传扬开去,必然对军心士气有所影响。
这才是最让黄台吉担忧之事!
所以,他才会在那种情形之下,命工部承政锡翰于阵前引诱明军投顺自己,想的就是这支强军若真能投顺,非但不会打击己方士气,反而会是明军士气备受打击。
可未曾想到,这股来自于宣府的明军不但不肯投顺,更是以那等言语侮辱自己,最叫黄台吉难以忍受的是,他们还侮辱自己最为钟爱的关睢宫宸妃海兰珠。
这才未能忍住胸中压抑的怒火与怨气,在阵前众目睽睽之下,连吐了两大口鲜血,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也只能尽力设法补救。
黄台吉躺在软床上,语音微弱的问道:“可知明军到底多少人马?”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才好,片刻沉默后,工部承政锡翰才小心翼翼的回道:“回皇上话,拦截御驾的有明骑数百人马……”
“哦?”
黄台吉才听了半句,便在鼻间重重疑问起来,这可把锡翰吓了一跳,但他反应也是很快,忙改口说道:“……明骑近千人马,甲胄军械精良,尤其铁炮,远胜三眼铳,随手打放,最是犀利。”
他说到这里又略停顿了下来,偷偷观察起黄台吉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