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爷,诚不欺我啊!”
陈铮感慨着,他继续喃喃道:“真是一场血战,真是一场痛快的血战啊!”
“一将功成万骨枯。”
陈铮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道:“诸位兄弟,你们安息吧。我陈铮绝不辜负尔等,汝为国事而战,吾必以国士待之!”
…………
清军大营已无往日的喧嚣与热闹,代之则是一片沉寂,甚至有一丝死气沉沉之态。
即使如多铎,也不似前时那般嚣张,他面沉似水,全无前日的那股霸气,余下众将也多是如此,有人更是不住叹息。
今日一战,折损比前几日更甚,镶红旗、镶白旗固然损伤最著,而正黄旗也有近千的精悍勇士捐躯。
除此,正黄旗固山额真阿山更是捐躯于此,且连尸身都被守山的明军夺去,此更被清国诸将视为奇耻大辱。
再有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也是在败退之时,被明军守将一箭射中右肩部,入肉极深,伤情亦是很重。
此一战损伤大清国八旗勇士数千,自固山额真以下伤者中,更有众多甲喇章京、牛录章京等军将,就别说那些普通鞑子兵啦。
而且今日之战,最后更是被守山明军以近身肉搏逼退,此乃是自攻陷皮岛之后,就再也不曾有过的事情,也是使多铎等人最为难以接受的一点。
若是败在明军坚城与铳炮之下,那还说得过去,就算再不济,也可勉强在明军车阵铳炮之下,败阵而走。
可如今,己方勇士连破明军两道壕沟矮墙防线,明明已逼至其最后的一道寨墙下,虽有铳炮之利,却也无法阻止我大清勇士进击的步伐。
然最终却偏偏又是被其步军出战,以近身肉搏将己方的勇士逼退,这如何能够接受?
多铎震怒之下,不惜大开杀戒,他将那些个带头败退的分得拨什库、牛录章京都斩了好些个,就连甲喇章京都有两人被他当场砍了脑袋。
可此刻,面对军帐内诸位固山和章京们的沉默,多铎在愤怒之余,也开始反思起长岭山之战的必要性。
其实,对于清军攻略杏塔粮道的战略来讲,长岭山横亘于松杏大道之侧,确是一处关键所在,但也并没有到必须攻下的地步。
大可在此挖掘壕沟,封锁其下山通道,然后再留驻一支四五千的精骑马队,监视长岭山上守军不出来捣乱就好。
如此虽非最佳的选择,但对于清军来说却是最为恰当的选择,毕竟如此一来,首先就是避免了攻山带来的大量伤亡。
其次便是再无需将大军全部居留此地,数万人马分而掠食,既可进一步扰乱明军粮道,又可减轻己方的粮草供应压力。
当然,事后诸葛亮,本就算不得什么本事。
但此刻清军之中,这种想法却再次重新被人提起,隐隐有一股声音,似乎在暗中指责多铎力主攻打长岭山,实乃错误的决断。
豫亲王多铎面色阴沉,他心中自然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镶黄旗的固山额真拜音图,他人虽不在此地,然清国内部各种关系却也是错综复杂。
更何况拜音图之弟、辅国将军巩阿岱此时正随在军中,他们兄弟一心,虽拜音图不在这里,巩阿岱却是可以挑拨生事。
多铎已然暗下决心,为了应对这些种种质疑,长岭山无论如何都要攻下来。
此刻,长岭山对于多铎来讲可是干系重大,若能攻下,则可达成自己当初定下的杏塔战略,以此为大军中转基地,进而彻底截断松山明军退路。
但若是不能攻下此处,不惟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大减,将来回军之后,拜音图等人不在黄台吉跟前进献谗言,污蔑自己决断不明,以致损兵折将。
真到了那时,就算大清国取得了锦州战事的胜利,恐怕自己也得不到多少功劳,可一旦锦州战事不利,恐怕自己将是罪责难逃。
“打,必须要打到底,必须要打下来!”
多铎嗓音略显沙哑的继续说道:“阿山固山为皇上尽忠,乃是我等之楷模。想我大清数万勇士,毕集于此,激战已有数日,仍无法攻克这座山岭,各旗勇士更死伤颇重。”
他眼神犀利地扫视一圈,突然话锋一转,道:“由此可知,此处山岭虽小,确暗藏明国精锐,其所处又如此关键,在我大军连攻之下,仍有如此战力。
当初,我等若是大军未驻此间,恐怕其必定在关键时,破坏我截断明国大军后路之策,以其强悍战力,必成我军之害。”
多铎说到此处,略顿了一顿,他目光如刀般注视着每一个人,沉声又道:“我意已决,为保我军能将皇上旨意,贯彻始终,彻底阻绝松山明军退路,就必须要拔除长岭山这颗钉子。
诸位要知,此番锦州城下之战,乃是我大清国运之战,只许胜不许败,本王绝不会允许,在长岭山留存如此一支明军,随时破坏我大军计划。”
他面上神情凶狠决绝的又一字一顿说道:“即使付出再大伤亡,长岭山也一定要攻下!”
军帐内一片沉寂,各人都面面相觑,多铎刚才所言,他们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听来都觉得很有道理。
然攻打长岭山已是三日有余,虽几度攻到山顶主寨外,却都被明军奋力推回,不但正黄旗固山额真阿山战亡,各旗也都是伤亡颇大,实已不愿再次攻山。
可众人观豫亲王多铎态度坚决,虽多感觉不妥,却无人敢在此刻进言。
…………
长岭山上,陈铮也是刚刚巡视完伤兵营,连战三日,他独石营将士已伤亡近千,虽其中大半都是负伤,其后若治疗得当,大多都可返回军营。
但如此大量的伤亡,已接近独石营兵额的三分之一,他也心知,若非是困守此地,怕自己的独石营也会像其他明军一般,各自溃逃而去。
这也是他放弃前面两道防线,主动收缩回山顶主营的原由。
若是仍坚守第一道壕沟矮墙处,将士们见到如此伤亡,一旦军心崩散,难保不会就此逃下山去,各自保命。
而如今,全军收缩回山顶营寨,就算他们想逃,然被清军鞑骑重重包围之下,也无路逃走,唯有固守待援一途。
陈铮登上东北角楼,望着满洲正黄旗固山额真阿山惨死的方向,猜想着那方白日里战事的惨烈,口中却喃喃道:“大帅,鞑子真的来啦。然此间战事之惨烈,真是前所未见,远胜于当年的巨鹿,陈铮已然尽力了。”
他抬头望着忽明忽暗的月光,轻声道:“援军何时才会到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