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倾泻, 树影婆娑。
顾昭瞧了瞧这朝自己走来的两人。
古大山嘴畔挂一个讥讽的嘲笑,古长乐瞧了一眼红菇,又瞧了一眼顾昭, 垂涎的舔了舔唇。
明明是人,却比恶鬼还要像恶鬼。
刀子在月光下晃着刺眼的光芒。
古大山微微昂了昂下巴, “长乐小弟”
“大山哥, 我知道”
古长乐知意,他握紧了手中的尖刀, 眼睛团着一簇烈火,高举尖刀,猛的朝顾昭扑去。
尖刀的刀柄反握,刀尖朝下, 借着这飞扑的力量,要是真的扎了进去,非得是一个大窟窿不可。
古大山见顾昭提着灯没动,嘲讽的笑了笑。
山下的小子就是没胆, 瞧见刀就吓得动不了脚了, 还没有脑子,方才,见到他们这等阴私之事,捂着捂嘴巴躲起来就是了, 还闹出动静被他们瞧到。
啧,当真是脖子送到铡刀下,自寻死路
古大山眼里浮现恶意的笑,好似马上就能瞧到顾昭血溅当场的惨事。
倏忽的,他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古大山难以置信,“怎, 怎么会”
只见古长乐的尖刀扎来,顾昭毫不避让,尖刀在离她一尺远的时候,她身上陡然漾开了一层金光。
金光和尖刀相撞,发出一声尖锐的金石铮鸣。
“铿”锋利的尖刀竟然在半空中折断了。
那折断的尖刀也未曾落地,只见顾昭五指微敛,尖刀在半空中折了个方向,滴溜溜的直指古长乐的面门。
古长乐怔愣了。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中只剩下刀柄的尖刀,再抬头时,神情大骇。
不好
古长乐转身拔腿就要跑。
然而,他快,半截尖刀更快。
只见那尖刀擦过他的脖颈,在那跳动的血脉上划了划,眼瞅着就要割破那青筋的大血管。
顾昭的眼眸闪了闪,元炁微微敛了敛,那半截尖刀便只破了古长乐脖颈上的皮肉。
还不待古长乐庆幸,那刀越过他,好似长了眼睛一样的转了个方向。
它狠狠的朝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和力道朝古长乐挥舞的右手扎去。
半截尖刀铮然呼啸,直接将古长乐轮到路旁,将他的手钉到旁边那棵形状古怪的树干上。
“啊”
古长乐惨痛的叫了起来,豆大的汗都下来了,鲜血顺着尖刀直直流了下来,瞬间打湿了树干。
他另一只手颤抖着,想碰却不敢碰。
痛实在是太痛了
他没有注意到,那树干见了血,黑泥底下狰狞的树根不安分的动了动。
顾昭瞧了一眼,冷着脸收回了目光。
她的视线落在前头的古大山身上,微微挑了挑眉。
“呵”
古大山面皮跳了跳,握着锄头的手紧了紧。
挑衅,这小郎绝对是在挑衅
他瞧着顾昭的目光微动,里头有着忌惮,还有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畏惧。
古大山打商量“这位小郎,这毕竟是我们古家村的地方,真的闹大了,小郎面上也不好看。”
他顿了顿,手中的锄头握得更紧了,布衣下,扎实的肌肉绷得像石头块。
“不如,小郎就此离开,我们两方都当做没有这件事,成不成我们古家村幽居山里,我古大山再有不对,我也是古家村的人。”
“小郎你,终究是外人罢了。”
言下之意,顾昭便是有通天的本领,对付得了古长乐,对付得了古大山,难不成还能对付整个古家村的人
护短,自古以来就有,不论是人还是村子。
古大山相信,自己有错,单单这小郎是山外人的身份,村里的人也会帮忙遮掩一二。
回头,他古大山是要被杀,还是要被剐,那也是他们古家村自己的事儿。
顾昭沉思片刻,应和道。
“这话倒也在理。”
古大山面上一喜。
顾昭话锋一转,“不过。”
古大山的面皮跳了跳,又握紧了手中的锄头。
顾昭看了一眼古长乐,又抬眸朝古大山看去,脸上露出了个笑容。
“我觉得你们方才说的话更在理。”
“死人尸骨种出的菌菇颜色各异,听过去功效也各不相同,和种尸骨相比,种活人,它长出来的又是什么我也好奇着呢。”
顾昭瞧着古长乐,意有所指。
“唔,咱们还能再种一个看看,这半死不活的人,这树又能种出什么东西”
“我想,你们一定也和我一样好奇,大山哥,你说,我这话说的在不在理”
古长乐和古大山同时僵了僵。
“大山哥,杀了他今儿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大山哥,动手啊”古长乐凄厉的喊道。
他一边喊着,一边咬着牙颤抖着手,闭着眼睛去拔自己手上的尖刀。
“噗”尖刀拔出,鲜血飞喷
古长乐急急的扯了衣服的下摆去缠绕伤口,恶狠狠的抬眸看前边的顾昭。
他没有注意到,随着他的手脱离那树干,黑泥下的树根躁动得更厉害了。
血血的香气跑了,香香的肉要跑了不可以
那厢,古大山握紧锄头,咬了咬后牙槽,挥舞着磅礴的气势而来。
“去死吧”
然而,不论是锄头还是尖刀,在碰触到顾昭的那一瞬间,上头的黑铁崩裂,连带着古大山脸上的神情也崩裂了。
顾昭没有被伤到分毫,锄头砸来之时,她周围涌起一道金色的光。
两道气劲相碰,发丝微微飘扬,古大山握着锄头的手却被震得流下了鲜血。
顾昭垂眸“真可惜。”
古大山胆寒。
这不是人,这绝对不是人
他在可惜什么
陡然的,古大山想起顾昭刚才的话,这种半死不活的人和种好端端的活人,又有什么不同。
古大山看了看自己滴血的手,上头微微颤动。
他又看了一眼五步远的古长乐,他他的手也受伤了。
眼下,他们都成了半死不活。
古大山惊惧看了一眼顾昭。
这人,他真的会种了他们
“不,你不能这样。”古大山往后退了退,摇着头喃喃。
顾昭往前逼近一步,“你们也好奇的,不是吗”
“正好,我也好奇了。”
古大山丢了棍子,转头想跑
风呼呼的在耳畔刮过,他的心砰砰砰的跳不停,如擂巨鼓。
这是个煞星
这一定是个煞星
他能跑掉,他和长乐小子不一样,他可是山里的好手啊
在古大山身后,顾昭的目光沉了沉。
她没有动作,待古大山跑出了好一段路,面上涌起了狂喜,这才化炁成风,五指微敛。
好像有什么瞧不到的绳索,它嗖的一下便攀附上跑动的古大山,毫不留情的将他往后拖拽回来。
古大山僵住了,他动了动,发现自己动不了。
“不”
他跑掉了,他明明已经跑掉了
顾昭将两人丢在一起,她抬脚走近古大山,在瞧到古大山面上恍惚又难以置信的表情时,倏忽的露出了一个笑脸。
这一笑,如冰雪初化,春花绽开,端的是风流肆意。
然而,她张嘴说的话却恶劣了。
顾昭微微弯腰,笑眯眯道。
“我呀,最喜欢看你们这样的表情了,以为自己逃脱升天了,结果又被抓回来”
“啧,是不是特别刺激,就像是掉悬崖一样。”
古大山和古长乐紧了紧身子,两人死死的盯着顾昭,眼睛里头流露的是同样的畏惧和忌惮。
“你要做什么”
顾昭不理会。
她弯腰捡起唯一完好的铁锹,掘了地上的一捧黑泥,一边掘,一边侧头瞧了两人一眼,漫不经心道。
“趁着这时候还能靠在一起,你们赶紧多靠靠,一会儿啊,我打算把你们一个人种在这边,一个人种在那边,啧,这不同排的树,以后可靠不到喽”
顾昭嗖嗖嗖挖得很快,那铁锹在她手中,挖的好像不是土壤,而是豆腐一般。
古长乐和古大山两人心惊。
古长乐哀嚎,“饶了我,饶了我我都是听大山哥的,是大山哥说要种了你不干我的事,我都是听他的啊”
顾昭挖了一个坑,又去另一面挖另一个坑。
听到这,她蹙了蹙眉,不赞同了。
“你也这般大的年纪了,别人叫你做啥你就做啥,你是鸭子过江随大流吗”
“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了,你瞧你大山哥,旁的不说,起码人家就比你有担当”
顾昭拱手,“大山哥,昭敬你是条汉子。”
古大山张嘴
他闭了闭嘴,将要准备讨饶的话吞了回去。
罢罢,这小郎心狠,多说也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不若给自己留点脸面吧。
很快,顾昭便挖好了两个坑洞。
她将铁锹往旁边一丢,拍了拍身上和手上的黑泥,目光在两人之间滑过,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恶意。
“先种谁呢”
“你们要不要商量商量”
古大山和古长乐不吭声。
顾昭撇了撇嘴,“既然没有兄友弟恭,那就听我的安排吧。”
她放眼瞧了瞧。
挖开了泥土,靠南边那棵树的根须居然正在动,它就像是知道要有大餐来饱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