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客气。
一股炁从她身后汹涌澎湃的涌入。
风炁以凛然不可侵的气势掠过堂屋大门, 扬起顾昭身后的长发,一路直逼卫平彦命门。
“喵”卫平彦被吓到了,闭着眼睛打了个嗝儿。
一时间门,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顾昭手中不断甩尾的大鱼儿也僵住了。
安静如鸡。
顾春来和老杜氏顾不上冲顾秋花绷脸了。
“胡闹”
只见顾春来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朝顾昭瞪了瞪眼,倒竖眉眼,喝道,
“怎么和表哥这般玩闹, 过来。”
家里娃娃和旁人打架, 先斥责的一定是自家娃, 只要自家声音够大声,旁人就骂不进去了。
对于养娃娃, 顾春来有着自己一套套的想法。
老杜氏也反应过来了, 她上前小心的将卫平彦往旁边拽了拽。
“孩子, 到姥姥这边来。”
元炁凝成的风刃却还紧紧贴着卫平彦, 在他移动的时候, 一寸不让的跟着。
老杜氏
她放下卫平彦,快步朝顾昭走去, 转而去扯顾昭的衣袖,嗔道。
“昭儿别胡闹, 这是你大姑母和表兄, 远来即是客,哪里有这样招呼客人的。”
她回头瞥了一眼卫平彦, 一时也不知道该称呼那股炁刃为什么,只得道。
“把那玩意儿收了”
“不行”
顾昭一个错步护在老杜氏面前,她眼睛盯着卫平彦, 以炁刃将他逼到角落,头也不回的拒绝。
“阿爷阿奶,你们莫急,这位小哥是不是我表兄还不一定,他身上的妖炁若有似无,我仔细的闻了闻,应该是一只猫妖而不是人,我不会弄错的。”
“猫妖”老杜氏和顾春来一惊,异口同声的惊呼。
两人面面相觑,随即朝顾秋花看去,只见脸上淌着泪意的大闺女儿脸色白了白,眼里也有惊慌闪过。
瞧那紧张模样,显然是个知内情的。
老杜氏迟疑了。
“秋花,你这是”
顾昭朝卫平彦喝了一声,“说,你把我表兄藏哪里了”
卫平彦要哭了。
“娘”
“表弟好凶啊,比姥爷姥姥还要凶,我们回家吧。”
顾昭
她眼里有些困惑闪过。
猫妖不都是又凶又狠的吗哪有这般软和的。
这只猫妖表哥好像有些不行啊。
这样想着,顾昭逼着卫平彦命门处的炁刃松了松。
卫平彦倒也乖觉,一朝得了两分自由,立马朝顾秋花蹿去,动作灵敏的和一只猫儿一样。
“娘,我不喜欢表弟了,他欺负我,呜呜。”
卫平彦拿头去顶顾秋花的胸膛,随心随性跳脚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娃娃模样。
他已经快十四了,个头比顾昭还要高大半个头,瘦高瘦高的,做这般小儿姿态时理应有些犯蠢,奈何他生得实在太好了。
只见他唇红齿白,细长的眉下长了一双大猫儿眼,偏褐色的眼眸和这猫儿样的眼型格外的搭配,眼尾处还有一粒小痣,更添几分惑人的娇憨。
顾昭
呜真软
顾昭有些心软,她挠了挠头发,下意识的反思自己,她是不是真的太坏太凶了一些,都吓到小猫了。
随即,顾昭心里一凛。
这该死的妖精,居然拿可爱迷惑她
这厢,卫平彦跳脚闹脾气,吵着要家去,朝顾昭看来的眼睛又有两分委屈,小模样可怜极了。
顾秋花拍了拍他的头,安抚道。
“乖哦,莫怕莫怕,表弟这是和你还不熟悉,和你玩闹呢,等熟悉了,你们两就是哥俩了,你瞧表弟多好,知道你来了,还带了你爱吃的鱼儿,一会儿娘给你烧鱼头汤吃。”
顾秋花安抚完卫平彦,这才朝顾昭一行人看去。
她的目光扫过顾春来,老杜氏,最后落在顾昭身上,眼神里有着迟疑和忧虑。
众人没有说话,一时间门气氛有些沉默。
老杜氏最先受不了,她忍不住开口道,“花囡啊,昭儿说的是真的吗这孩子是妖他不是你的孩子吗”
“平彦是我的孩子,毋庸置疑。”
听到一句花囡,顾秋花鼻尖一个酸涩,差点没有绷着泪意,才说完这一句,就侧了个身从怀中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老杜氏瞧了也是心酸。
顾春来瞥了一眼,沉沉的叹了口气,拿出好些天没有抽的大旱烟。
只见他掏出火石,有了皱纹和花斑的手抖了两下,好半晌才燃了那烟丝。
大抵是天底下做母亲的都是这样,最不能和子女怄气太久,老杜氏瞧着顾秋花,态度最先软和下来。
十五年了,她的花囡也做娘亲了她瞧了两眼顾秋花一身素净简朴的衣裳,心里痛了痛。
这些年,她的囡囡过得不容易啊。
老杜氏眼里也有了泪意,她不轻不重的拍了拍顾秋花的肩膀,埋怨道。
“你这孩子,一声不吭的跑了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得这次回来,我和你阿爹人已经没了,家里也荒了,你,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昭儿她爹都没了快十年了,他走的时候还念叨着你,不放心你在外头囡啊,你一走就是十多年,连个信都不捎回来。”
老杜氏越说越伤心,老花的眼里有泪珠滚出,一下下的拍顾秋花。
“爹,娘,我错了。”
顾秋花跟着哭了出来。
十五年的时光不能沧海桑田,却足够物是人非,她唯一的弟弟已经没了,家里添了一个侄儿。
爹娘鬓边的白发多了,背也不如以前挺直,打她时候的手劲儿也不如以前有力了。
顾秋花心里又慌又悔。
一时间门,两人抱着头大哭,哭了一会儿,情绪宣泄了,这才平静了一些。
顾昭站在卫平彦旁边。
卫平彦一直偷偷拿眼睛瞅顾昭,正确的说,是瞅她手中的那条大鱼。
顾昭看了看顾秋花,又看看卫平彦。
瞧大姑妈那副样子,看来这猫儿表兄如假包换,并没有在半路上被妖精掉包,身上的妖炁显然是有缘由的。
顾昭自然不好再对卫平彦板着脸了。
她多瞧了卫平彦两眼。
他和她知道的猫妖,真的很不一样
猫儿性冷不如狗儿亲人,成了精的猫妖更是性子孤僻,她想起八郎和她说过的金华猫成精的故事。
传说金华猫蓄养三年,猫儿吞吐月华修成妖身,白日时在山谷等幽静的地方修炼,等到夜幕降临,天色昏黄时刻,便能趁着夜色遮掩出来惑人。
猫妖性情随性捉摸不定,又时常爱捉弄凡人。
遇到它感兴趣或者得罪它的,往往毫不留情的捉弄,它可以数般变化,既能幻化成俊俏男子,亦能是美貌女子,性情随性诡诈没有分寸,一旦被缠,时常是家宅不宁。
所以,坊间门有猫祸一说。
外头的狗如果家来,主人家合着眼缘便养了,但是猫儿却不能养。
但她眼前这只猫妖表兄,性子着实有些软和。
顾昭沉思难道是因为他是家猫
卫平彦偷瞄了几眼顾昭手中的鱼儿,又收回目光,随即又偷瞄,就像是一只大猫晃着尾巴,睁着眼睛朝这儿瞧了瞧,随即故作不在意的闭上,片刻后又睁眼,如此反复。
顾昭手痒痒的,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要吗”她将鱼儿递了过去。
“哼”卫平彦正要伸手,似是想到什么,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昂着头将头撇了回去,“不要”
刚才对他又喊打喊杀,这下再来讨好
迟了
顾昭瞧着他的模样,一双手更是蠢蠢欲动了。
“平彦,和表弟好好说话”
顾秋花被卫平彦的一声冷哼唤回心神,她吸了吸鼻子,擦去脸上的泪迹,心情平复了一些。
顾昭瞧了眼屋里这几人,她阿爷还绷着脸,阿奶和大姑妈两人眼睛红肿的厉害。
她转身去了灶间门,拿了盆子将手中的鱼儿放进去。
鱼儿得了水,一下便灵活了起来。
进堂屋时,顾昭手中端着一盆水,里头搁两方帕子,她替老杜氏拧了条帕子,又走到顾秋花面前,低声道。
“姑妈见谅,昭一时情急,行为失礼了。”
“哦哦,没事没事。”顾秋花也有些别扭,“也是我没将话儿说清楚罢了。”
“你也是担心你阿爷阿奶。”
她沾湿帕子,稍微整了整形容,叹了一口气,感慨不已。
“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扣扣。”烟斗和木桌相碰发出脆响,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顾春来又磕出一些烟灰,这才撩起眼皮看了过来。
“说说罢,这些年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了一眼卫平彦,“那货郎呢他”
顾春来话还未说完,就被老杜氏用力的扯了下。
老杜氏瞪眼,“什么货郎不货郎的,那是咱们外孙的爹,是咱们女婿”
顾春来哂笑,把他好好的闺女儿拐跑的女婿
老婆子这是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也不想想自己这些年到底骂了多少回那瘪犊子的货郎。
老杜氏瞪眼。
她不管
就是瞧着外孙的面子,她也给那女婿一分体面。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谁也不让谁,都几十年的夫妻了,不要言语,只是一个眼神,彼此也都知道彼此的意思。
“好好,平彦他爹呢”
顾春来败下阵来,做了让步,一口平彦他爹,说得他几乎想要呕血。
呸瘪犊子的货郎
顾春来“你们回来了,他怎么没有回来怎么,敢拐走我家的大闺女却不敢受老丈的棍子”
“躲家里绣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