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云以桑看向他。
袅袅茶氲升起, 盛与澜和云以桑隔了半个位置的距离坐下,侧身向她的方向低垂下颌,语气轻柔。
“这是盛氏集团, 我父亲是这家公司的创立者, 这一切原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直到七年前”
话语戛然而止, 盛与澜瞳孔一缩,起身想伸手, 又犹豫着顿在半空中。听着听着,云以桑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桑桑”盛与澜掌心几乎浸出冷汗。
空气寂静数秒。
忽然女孩抬头惊呼, 语气雀跃, “哥哥你真的有不一般的身份,还是霸总”
“我就知道,漫画书诚不欺我原来我拿的剧本是总裁的百亿逃妻”
“”
盛与澜在这一瞬间体会到了坐过山车一般的惊险刺激。
年轻时玩帆船跳伞心率都没这么快过。
盛与澜松了一口气坐下,似乎又想起什么, 起身望向窗外。如火的朝霞下,他背对着云以桑沉默许久,转身时指尖夹着一根烟, 金色的滤嘴和冷白的肌肤相衬。
余晖照亮半张脸, 盛与澜逆光安静的注视着云以桑, 眸光闪烁。良久他猛地将掐断的烟扔在桌上,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止这些”他坐下,一手随意的把玩茶杯。
“我名下有一个孩子。”
正在喝水的云以桑惊呆了,“噗”
盛与澜闭着双眼,茶水顺着高挺的鼻梁和消瘦的轮廓往下流淌。他神情未变,慢条斯理的抽出手帕擦拭起脸上的茶水。
“孩孩孩孩子”云以桑结结巴巴,瞪圆了双眼。
“嗯。那孩子叫盛慕, 只比你小几岁,今年刚好初中毕业。”他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他是我去世兄长 的儿子,他母亲家的人很想要他的抚养权。之后他过继到我名下了。”
盛与澜全程注视着云以桑的眼睛,说得很慢。
他的目光和往常不一样。以往的眼神云淡风轻,却很有力量也很居高临下,属于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那种。可这一刻他的视线像迎面的春风,那么和煦那么内敛克制,轻柔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存在。
云以桑的眼睫颤动,垂下眼帘避开盛与澜的视线。她沉默片刻,似乎想起什么,眉头忽地轻轻皱了一下。
盛与澜的心脏像是被攥紧,额角抽动,几乎用尽全力才克制住冲动。
“对不起,我骗了你。”他说。
“所以都是真的”云以桑问。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云以桑和盛与澜都愣了一下。
他在向我道歉吗云以桑心里涩涩的,感觉很怪。
茶杯被人放在桌上,茶水溅出,西装上落下一点深色水渍。盛与澜倾斜身子拉近距离,盯住她,“什么真的”
近得能闻到淡淡的冷木香,这是云以桑第一次仔细端详盛与澜,肌肤冷白,而眉眼浓墨重彩,完美的骨相被余晖映得美轮美奂。这张脸,无论何时都有着让人心颤的魅力,矜贵斯文的打扮和不动声色的气质更是加重了他那份难以捉摸的距离感。
云以桑想起自己在远处看到的一幕,盛与澜挺拔的身影立在下属前,目光冷漠睥睨。
她轻声,“原来都不是假的,那时候你真的发生过那样的事啊”
盛与澜僵了一秒,整个人一点点往后直到深靠在沙发上,紧绷的肌肉放松。云以桑慢慢抬头,“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你只是在和我开一个满足我童年期待的玩笑,可原来都是真的吗”
“你身上真的发生过不好的事,可我一直不知道”
怎么会聊到这个话题盛与澜脸色微变。
“不是”他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可面前这张小脸严肃的绷着,又蔫巴又倔强,像是在和自己置气。
云以桑懊恼得几乎要落泪,要是她当时发现就好了,要是她更了解盛与澜就好了。可遗憾的是,她永远都错过了。
盛与澜眼底掠过一丝茫然和慌张,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还理智克制的分析着眼前的状况,另一半已经轻飘飘的快要飞起来。
是这样么原来小孩是从这样的视角看待他的。
“明明是我骗了你啊。”他低声。
“可就算你骗了我,我也相信你啊”云以桑说。
“桑桑”
“从小到大你是除了父母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你知道我所有喜欢的东西,陪我吃饭陪我逛街,会在我每次犹豫不决时支持我。”余晖落在她眼睛里,瑰丽又明亮,仿佛是有小小火花点燃,“我需要小狗的时候,你就变成小狗;我需要长辈的时候,你又耐心的教导我。我不管”
“我喜欢你我就是很喜欢你”云以桑大声说。
盛与澜直接被最后一句话定在原地,像雕像。他注视着云以桑,这张脸是在他的视线里出落成这样的。她精致的小脸带着少女般的酡红,上扬的眉尾勾出弧度,长睫扑下阴影。
双眸如水波,能看到余晖在她眼底荡漾。
这种过于纯粹、明亮、不参杂任何负面情绪的眼神简直像是香醇烈酒,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喜欢”盛与澜重复。
几秒之内,他的眼神有了极其复杂的微妙变化,似自嘲又似悻悻。很快,那些情绪像云雾般散去,刚才的一切仿佛错觉。
他的目光克制又试探从云以桑脸上流淌而过,她裸露的肌肤上闪过一阵过电般的感觉,一股陌生的侵略感若隐若现。
“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他慢条斯理的问。
女孩眨眨眼,在她张嘴回答的前一秒,他忽地起身背对她,“算了。”
窗外最后一抹夕阳从城市尽头消散,华灯初上,交织成一片照亮了云以桑的脸庞。盛与澜逆光站在落地窗前,灯海裁剪出他挺拔的身影。
他漫不经心的开口,“你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在北城有哪些想去的地方,还是让我来安排”
云以桑“啊”
四十分钟后,盛与澜和云以桑一起坐在餐桌前。
餐厅选在北城最受年轻人欢迎的一家西餐厅,氛围浪漫,餐品很合小年轻的胃口。正常来说,盛与澜这种身份的人不会清楚这些,可他平时习惯性的关注起年轻人的喜好。
虽然是会员制餐厅,可盛与澜提前三十分钟一个电话就包场了。
整个抛开八岁去长白山滑雪时酒店自带的西餐,这是云以桑第一次吃西餐。
可盛与澜和云父云母通完电话后,回到桌前,发现云以桑兴致缺缺。
“桑桑,不合胃口吗”他问。
云以桑慢吞吞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别过脸去。
看着女孩一脸“我再也不想和你说话”的表情,盛与澜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云以桑在酒店醒来,落地窗外是工作日的城市,十字路口人流湍急。
这是离盛与澜生活最近的时刻,也是她曾经只能在电视中看到的场景,她感到一阵强烈的不真切感。
盛与澜安排的助理敲开了云以桑的房间门,黑色套装的姐姐彬彬有礼,神采奕奕,她展示这个假期安排的旅游计划,每一个活动完美戳中她的喜好。
云以桑却忽然不舒服起来。
她说过再也不和盛与澜说话,可这个人竟然想靠礼物贿赂她真是太小看她了
很快,盛与澜结束会议后接到助理的电话,对方告诉他,云以桑把行政助理赶走后,选择自己一个人在北城闲逛。
他愣了一下,继续嘱咐助理保证好云以桑的安全。
挂断电话后,盛与澜头疼的按了按额角,心说他不能再乱了手脚。
中午休息时,盛与澜收到助理发来的照片,云以桑一个人坐在麦当劳吃饭,玻璃窗里的那张小脸分外熟悉。
于是。
云以桑吃完饭一推开麦当劳的门,就撞见了盛与澜。
“你也在这吗要去哪说不定顺路呢。”刚下车的盛与澜语气随意,指了指路边那辆刚狂奔五公里的宾利。
云以桑见盛与澜第一眼就目露惊喜,双眸亮晶晶的。
她很快又想起什么,不太高兴的别过脸,完全无视他。
盛与澜退步让出道路,注视着云以桑走过,一点淡淡的馨香也随着人的远去消散。
好像有用他不确定。
当晚盛与澜搬进云以桑酒店同楼层的房间,以一种稳定却不冒犯的频率出现在她眼前,有时是早上的大厅,有时是傍晚的电梯。
“真巧啊,今天玩的感觉怎么样”每次见面盛与澜都若无其事的开口,语气和云以桑小时候每回在单元楼碰见他时差不多。
不同的是,这是北城最奢华的酒店。
第一次云以桑还惊讶又奇怪的打量他几眼,熟悉后她脸愈发的臭,几乎不给盛与澜眼神。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盛与澜默默凝视着云以桑从自己面前经过。
阳光把她肩膀的肌肤照得又白又薄,推门时,吊带下蝴蝶骨振翅欲飞,盛与澜黑眸沉沉。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苏助理一度感到无语。
盛与澜却淡淡的说,“我需要每天亲眼确认一下她的安全,这是我答应过她父母的。”
苏助理想笑,心说你知道这是哪吗这是北城哎,华国首都,国内治安最好的城市,监控遍地,云以桑又能有什么危险呢
苏助理看着云以桑在十几天的时间里,逐渐熟悉了每天都能见到盛与澜的生活。
云以桑以前从没这么高频率和盛与澜见面。偶尔,她还能窥见他生活的细致末梢,比如秘书给他送文件,又或者是和人打电话说着她听不懂的词汇。
在某一刻,她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世界如此近,又如此遥远。
云以桑从一个被困在学校里每天做题考试的学生,变成了解放的小鸟,一下子拥有太多的时间和自由。她脱离了父母的保护,走出南川那个小小的世界。
北城这个城市生活着一千多万人,在高级酒店大厅里,她每天能看到无数漂亮得足够当女明星的年轻女孩,要么富有要么有才华。
诚然云以桑也年轻美貌,一路以来总是同龄人的佼佼者,可全国最优秀的人都汇聚在这了,几乎是群星闪耀,“普通的优秀”都会掩盖光芒。
这是云以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所带来的压力。
六月底,云以桑的高考成绩出来了。一时间国内各高校的电话打进了云家。
分数远超预期,足够选择国内任何一所学校。
如果这世界真的存在上帝掷骰子,在另一种可能性中,云以桑寒窗苦读的结果不够圆满。她初中时没能学会钢琴,高中时没选择去j市一中,高考拼尽全力最后成绩只够2江大的录取线诸多种种,全是遗憾。
“桑桑云以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