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到中午时分,娄素珍的船被官兵追上,船上一些来不及逃走的嫔妃,此时已经有人跳水自尽。
娄素珍看着她们跳下水后,官兵管都不管,自己犹豫再三,没有跳下去。
那些跳水的妃嫔和丫鬟、婆子想通过自己的水性往岸边游,但白天湖面太过明亮,没游出去多远,就被人用弓弩射死,湖面上血红一片。
娄素珍戴上了枷锁,却未完全失去自由,因为登船的官兵都知道她的身份,知道这是一条大鱼。
一名校尉进来道:“娘娘,逆王谋逆,已与其逆党一道为王大人兵马俘获,你安心等着与他们会面即可!”
娄素珍早就料到情况会如此。
丈夫兵败,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难道不怕被凌迟处死?
一个连死都不敢的男人,居然敢造反……完全是受人蛊惑,以为自己真的有帝王之气?
……
……
随后娄素珍被安排在一条全都是女眷的船上,被押往岸边。
船只往鄱阳湖西岸驶去,此处靠近德安,北临南康、九江,南毗建昌、南昌,属于战略要冲,但本身并无太多防卫力量,这里将会作为战俘关押地而存在。
王守仁不会杀宁王,他需要用宁王兵不血刃拿下被叛军占据的城池,造反头目都已束手就擒,你们现在为谁卖命?
一场大战结束。
娄素珍看着船下边的惨状,湖面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浮尸,很多破损焚毁遗落在湖面上的船只随波飘荡,那种战争后的苍凉感,让她心如死灰。
可想到那封信,心中却多了一丝憧憬,连眼前所见画面好似也不那么悲观了。
入夜,亥时过去。
船只还没有穿过大湖到岸,不过沿途能看到的官军船只越发多了起来。
“王中丞呢?我要见王中丞。”
随着子时三刻到来,船只将要靠岸,此时距离约定跳江的时间点已经很近了,娄素珍所想就是见一见王守仁。
不一定要让王守仁做个见证,更多是想知道丈夫和孩子如今的状况,或者让自己跟丈夫和孩子关押在一起,共赴黄泉,她觉得很值。
校尉的回答干净直接:“王大人已带兵攻打南康,并不在此。”
“那宁王呢?”
娄素珍又问。
“一起去了!”
校尉并未隐瞒。
娄素珍心凉了半截。
人家王守仁指挥打仗什么水准?讲究的是兵贵神速!
现在拿下宁王主力,并不着急去攻打南昌,而是先趁着追击残兵败寇时,往湖口方向直接拿下湖口沿岸的南康府城,至于宁王……则会被当成战利品一般,攻城时把人在城下一亮,城头上谁还会拼死搏杀?
连主子都没了,真没有顽抗的必要。
娄素珍立在船头,看着天空中的下弦月,心中多了几分苍凉。
此时周边护送船只下边,已有水鬼在攀附船只而行,并不是在娄素珍这条船下方,他们并不知道娄素珍在哪条船上,他们得到授意,只是在有女人跳江的情况下,把人救走便可。
他们不需要时刻都潜藏在水下,而是以夜色掩盖,靠在船侧面,等待时机。
……
……
终于到了约定的“月上柳梢头”的时间点。
此时已是丑时中。
娄素珍这船上的女眷,基本都靠在船舱内睡着了,而娄素珍因为身份特殊,仍旧有机会走到甲板上,她手上戴有枷锁,官兵不怕她逃走。
“娘娘,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校尉对娄素珍很客气。
无论宁王做了什么恶事,至少娄素珍在民间声望很高,她救济灾民,且一直鼓励地方官员爱民,做了许多有利于江西地方安定之善事,王守仁麾下的兵丁都是江西的,自然对她很崇敬。
娄素珍立在船头,犹豫良久。
她也不知自己的命运会如何。
突然想到唐寅写给她的那首诗,瞬间感觉将自己眼前所有境遇都描绘清楚,真的是将心中每个韵脚都押中。
“画虎屠龙叹旧图,血书才了凤眼枯。迄今十丈鄱湖水,流尽当年泪点无。”
娄素珍用苍凉的口吻将诗道出,既是背的,又像是内心触动,有感而发,一瞬间,便感觉好像天边有个人,与自己心意相通。
“娘娘,您说什么?”
校尉正要带着看守的官兵,过去提醒娄素珍进船舱时。
娄素珍突然把心一横,直接在双手带着枷锁的情况下,纵身跳进黑乎乎的湖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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