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孙交压根儿没想过退缩,今天之所以跳出来,一心跟小皇帝对抗,这不是为了帮杨廷和,纯粹就是站在户部尚书的立场上反对。
孙交道:“陛下,老臣实在想不明白,只是倭人派使节到大明,何以就要凭空增加一笔开支?如今户部是有一些结余,但距离年底还有漫长的时间,如果西北出现鞑靼寇边的情况,或者一些地方出现灾情,都需要户部出钱出粮,留下这部分钱粮以备不时之需岂非更好?”
孙交既反对皇帝,还间接抬高自己。
正德年间,户部年年入不敷出,现在新皇登基不到两年,户部在他孙交打理下才一年多时间,已经开始有结余了。
就问你们,我孙某人这户部尚书干得不赖吧?
朱四若有所思道:“朕听闻……也仅仅是民间传闻,倭国内部纷争不断,派系林立,他们中有的地方势力派人来大明上贡,想要代表倭国,但其余势力的人不答应……他们若是各自派人来,只怕会引起一些外交纠纷……更甚者,若他们在我大明境内大打出手该如何?岂能毫无防备?”
“哇!”
皇帝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炸锅了。
说你勤于政务,那是看得起你,你再勤有你便宜老爹孝宗勤吗?
说你知晓天下事,你居然装起来了?当皇帝的,坐在皇宫足不出户,居然连大海另一边倭国的事都听说过?
你怎么不上天呢?
孙交皱眉不已:“陛下,此等事道听途说,就算倭国国内情况真如此,那也与我大明天朝上国无关。若是为了倭国内乱,大明就要增加开销,加强海防,那不是给倭人长脸了?”
哎呀。
众大臣对孙交有点刮目相看了,你这反对得很彻底啊。
皇帝已经开始装了,但听你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在给皇帝泼冷水,这唱双黄的意味就降低了很多。
朱四转而望向杨廷和:“杨阁老,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君臣生出嫌隙,意见僵持不下时,朱四理所当然想找内阁首辅来为其撑腰。
先前在会试舞弊桉上,朕帮过你,现在有人出来质疑朕,你总该帮朕一把了吧?
杨廷和此时不得不走列,拱手道:“陛下,臣也认为,不必大费周章。既然去年海防用度有数万两缺口,补上便是,若无端增加,只怕……令府库各处预算捉紧,还是留有一定余地,以防今年各处天灾人祸发生。”
小孩子不知道节俭。
当了家也不知道柴米贵。
有点结余,就要往东南海防撒钱?
还三十五万两之巨?
最多拨十万两过去,大致问题便解决了,剩下二十五万两存着,留作修理大江大河和西北用度,或是地方上发生天灾人祸后用以赈灾,它不香吗?
难道陛下忘了去年冬天西北用度吃紧时,各方为了钱粮事而费尽心力的时候?
虽然东南海防的确需要银子,防患于未然也对,但现在朝廷只是稍微有点结余,如果这就开始大手笔花钱,那是不知勤俭持家啊。
朱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朕本来是要防止东南有大事发生才如此……若你们觉得,朕是无中生有,妄自让朝廷增加不必要开支的话,就当朕没提过。不过,调还是要调的,至于调拨多少,就交由户部重新拟定吧。”
说到这里,朱四有点灰头土脸。
孙交一脸懵逼。
我出来劝,只是例行公事,或是给自己找点存在感。
就这么把皇帝给劝住了?
这不像是皇帝的风格啊,换作以往,他不是应该吹胡子瞪眼,跟在场大臣死争到底的吗?这是什么情况?
……
……
朱四说要妥协,就真的妥协了。
真把事交给孙交重新拟定,看是调拨五万两合适,还是十万两……总之大笔开销不会有,但小的补缺还是要给的,这样孙交就有了一定自主权,同时也让人觉得,孙交是一个称职的文臣,跟杨廷和为首的文臣可以心连心。
孙交走出奉天殿时,还没有回过味来。
皇帝怎么就被我劝住了?
是不是我不该出来说话?
让陛下觉得,连我这个一向心向着他的中立大臣,在此等事上也激烈反对,陛下觉得是犯了众怒,才迷途知返?
那我岂不是间接帮了杨介夫?
孙交发现周围投过来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好像谁都把他当自己人,一下子孙交在同僚心目中的地位,就从狗不理变成了万人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