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铁民可以骑自行车载周婶儿回家,那样,就不用刘冬梅跟干妈手拉手去火车站了。
铁民故意让周婶儿坐火车回家去。
他的理由很充分。市区内不让骑自行车载人,何况他的自行车还没有车牌子,假如被公安逮着,轻者没收自行车,重者说不定要怎么处罚了。
当时的自行车,跟咱们现在的私家车差不多。
每辆自行车的后货架子上,都得挂上一个比烟盒大不了多少的车牌子。而且,一旦遇见公安例行检查,先查车牌子与车架号是否相符,出了差错,那可了不得。
周志强主意正,他从来都要把钱花在刀刃上。
铁民初中毕业,周志强去虹桥下的自行车黑市,花十块钱给铁民买了这辆自行车。标准的拼装车,飞鸽的车圈,永久的大梁,就这个大链盒最值钱,是凤凰牌的。
反正铁民只在小镇上骑自行车,轻易碰不到公安查堵。
铁民骑上它,买米买面,还能驼劈柴、煤渣,反正遇见搬搬扛扛的活儿,这台自行车就派上用场了。
周婶儿从不怀疑铁民的话,不知道这个大鳖犊子也学会了撒谎。
铁民见刘冬梅和周婶儿去了火车站,他骑上自行车,脚下一阵紧忙活,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就到家了。
铁民首先得感谢刘冬梅那份卷饼,以及把他按在长椅上“嗤儿呼”睡了一大觉。
他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吃饱了饭,睡足了觉,浑身上下攒足了力气。
铁民估摸着,妈至少还得个把钟头才能到家。
他进了家门,生子正在刷碗。一看见他,就像听到了发令枪,抬腿便往里间屋跑。他把自行车架在厨房里,没去追生子,先去翻锅盖,故意弄出响动。
生子已经跳到窗台上了,没见铁民追进来,又听到了厨房锅碗响动。他试探着跳下来,蹑手蹑脚从里间屋探出头。
生子中计了!
铁民就躲在外间屋门口,他一把叨住生子的衣领,生子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痛快儿地把钱交出来,我不打你。”铁民先提出了交换条件。
生子一脸的委屈,辩解说:“妈给我三块钱,都让我买肉炖豆角了。”
“啥钱。”正在外间屋炕桌上写作业的艳子,眼前一亮说:“二哥,给我点呗。”
铁民二话不说,直接把生子怼进里间屋,按在炕上,开始搜身。
啥都别说了,肯定被刘冬梅出卖了。
生子脑袋瓜转的那叫一个快,等铁民搜遍了他全身,愣没找到一分钱,他解释说:“我回来遇见小偷了。”
铁民举起巴掌,摆出要打生子的架势说:“你还要脸不,把人家一顿臭骂,还添脸拿人家东西去换钱。”
“钱真丢了。”生子知道,凭体力,他不是哥的对手,爹妈又不在家,他敢说一句不在行的话,这顿打就躲不过了。
光棍不吃眼前亏儿,他只能卖惨。
铁民毕竟是大哥,他心里那股怒气早就消了,只想尽一切可能,减少损失。
他给生子用了一招儿:吊腕儿。生子疼得爹一声妈一声的叫,三五秒钟就乖乖投降了。
铁民这是从刘守成那儿学来的招术,用在生子身上真灵。
生子流着眼泪,从柜子底下掏出一支鞋,把藏在鞋垫下面的十五块钱拿了出来。
铁民如愿了。
他去厨房端进一碗菜,又盛了一碗大米饭,见炕桌被艳子占上了,他站在柜子旁开始吃饭。
生子坐在炕边上,晃动着手腕子,琢磨着怎样才能报这一箭之仇。
听到开门声,他“嗷”地一声跑出去,险些把周婶儿撞一跟头,告状说:“妈,哥打我。”
别看铁民嘴笨,他能捞干的说。
周婶儿听了,还没等生子辩解,她那搬破铜烂铁的手,就稳稳掐住生子的大腿根儿,用力一拧,生子便声泪俱下,咧开大嘴哭开了。
“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啥便宜都敢占。”周婶儿拧住不撒手,问生子说:“下回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我真不敢了。”生子疼得浑身直哆嗦,等周婶儿松开手,他一瘸一拐跑到外面哭去了。
“铁民呐,这事你打算咋办呀。”周婶儿皱着眉头犯愁了。
亲戚做不成,总不能把德行给弄丢了。
“我打算买点东西,给人家还回去。”铁民给自己找了一个充分的理由,可以堂而皇之的去王丽家。
听说铁民又要去见王丽,周婶儿不高兴了。
她明知道不可能把铁民拴在裤腰带上,不许他去见王丽,偏要在形式上,维护当家的统治权。
“别忘了你爹是咋得病的。”周婶儿白了铁民一眼,权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爹跟王丽她妈到底有啥愁呀。”这是铁民最关心的事,他以为妈知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
周婶儿拔高了嗓门儿,还不住地唉声叹气说:“别怪我没警告你,你爹这次把命捡回来了,谁也不敢保证下次能咋样,你看着办吧。”
铁民只顾闷头吃饭,不敢再多说啥了。反正他打定了主意,也跟爹表明了态度,这辈子非王丽不娶了。
“你个大鳖犊子,还嫌家里事少呀。”周婶儿从来说话都没有章法,她想到哪就说哪:“生子小胳膊小腿的,你一下子给撅折了咋办。”
“谁让他不学好了。”铁民在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跟妈说话,倒是少了很多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