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内阁还真没想过行废立之事。
李东阳和谢迁有着充足到盲目的自信。太子是我俩的学生,是我俩一手调教出来的。
他当了皇帝,能不唯两位老师之命是从?
在李、谢眼里,朱厚照不过是个贪玩的十四岁少年。十四岁小儿,哪里懂治国?
真到了天崩地裂、新君登基那一天。朝政还不是皇帝的老师说了算?
他们当朱厚照是个无知小儿,殊不知,朱厚照有着远超同龄人的主见。
首辅府邸。
刘健正在跟李东阳、谢迁密议新朝内阁成员的人选。
刘瑾能够买通刘文泰,得知弘治帝天命不久。文官集团亦在刘文泰身上花了银子。
刘健道:“皇上大限可能在半年之内了。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新朝内阁成员,我们得早作打算。”
内阁成员,一向是皇帝钦定。文官集团这摆明了是在越俎代庖。
李东阳和谢迁对视了一眼。
李东阳道:“全凭首辅决断。”
刘健道:“首辅嘛,还是我。次辅还是宾之(李东阳字)。于乔(谢迁字)依旧做阁员。”
“另外再召入两位阁员。当然,阁员跟阁员是不同的。于乔久任内阁,算是首席阁员。”
谢迁试探着问:“不知首辅打算让哪两人入阁?”
刘健答:“吏部右侍郎王鏊算一个,左都御史戴珊算一个。”
这两人也都是文官集团的头目。跟刘、李、谢关系都不错。
李东阳道:“首辅高见。王兄、戴兄都是守成之臣。足够胜任阁员之职。”
刘健笑了笑:“六部的人事也该动一动了。马文升久掌吏部多年,他年龄大了,该调去南京颐养天年了。”
“兵部那边,刘大夏也该封个柱国,调去南京做兵部尚书。”
马文升、刘大夏这些年一直游离在文官集团之外。内阁一直无法染指吏部、兵部。
这两个部门一个管人事,一个管军事。刘、李、谢只有掌控了这两个部,才真正称得上权倾朝野。
三人密谈了一夜。定下了新朝内阁、六部的人员名单。
旧皇帝还没死呢,大臣们就开始谋划越过新皇帝,安排朝廷人事。这事要是让弘治帝知道了,一准会摔罄、龙啸素质二连。
这日,常风来到来了东宫视察卫戍。
如今东宫卫戍是江彬掌管。江彬跟朱厚照可谓是一见如故。二人夜间甚至同卧一榻,彻夜长谈。
宫中内宦甚至怀疑太子殿下有龙阳癖.自然,这些都是心里的想法。没有一个人敢乱嚼舌根。
常风倒觉得江彬跟太子同榻而眠是好事。
江彬像极了年轻时的他。攀上储君是江彬平步青云的指望。为了自己的前程,江彬会拼死保护储君。
卫士睡到储君榻上,要是晚上有刺客,至少能替储君挡刀。
江彬毕恭毕敬的说:“常爷,按照您的吩咐,东宫的大汉将军全调换成了跟随您十年以上的老弟兄。”
“夜里上双哨。殿下寝宫外的值夜袍泽也增加了三倍。”
常风道:“自今日起,钱宁、石文义、王妙心、张采、尤敬武全部来东宫值守。定国公徐光祚也会暂时过来帮忙。”
江彬听了这话惊讶万分:常爷将锦衣卫的大人物全都调来守东宫了?
常风道:“别管他们职级比你高多少。到了东宫,全部听你差遣。”
江彬有些迟疑:“这他们大部分是我的上司,还是卫里的老资格。属下怎好”
常风一摆手:“非常时期,非常手段,非常人事。太子爷如今最信任的人是你。东宫卫戍还是交给你统管比较妥当。”
“江彬,我事先言明。若殿下有任何闪失。我会杀你和你的全家。”
常风的话虽有些重,江彬却很理解他:“常爷放心。若殿下有闪失,不劳您动手。我会带着家人悬梁自尽。”
常风又道:“去膳房、茶坊看看。”
明代宫中不仅有两个御膳房负责皇帝饮食。各宫皇子、后妃也有自己独立的膳房和茶坊。
东宫的膳房和茶坊紧挨着。
常风道:“怎么才有四名大汉将军守卫?改成二十人!”
“从宫外挑来的新鲜菜蔬。譬如萝卜。要切成四段,一段做菜给殿下食用。剩下三段,让内宦们先尝。”
“炒制成菜后,内宦们要再尝两遍。过半个时辰没问题,再端给殿下。”
江彬皱眉:“过半个时辰?那饭食不都凉了?”
常风道:“非常时期,也只能委屈下太子了。”
常风又带着众人来到了东宫的水井旁。
常风道:“江彬,水井旁怎么不派大汉将军专门看守?”
江彬一愣:“水井?没必要吧。”
常风眉头紧蹙:“怎么没必要?东宫共有水井六口。万一有人在井中投毒呢?每口水井派两人看守。四个时辰一轮值。”
常风在东宫中一通加强守卫。按照常风的命令,东宫连只苍蝇恐怕都飞不进来。
傍晚时分,他正要离开东宫,突然想起了一个民间传说。
小明王当年覆舟溺水而亡,幕后指使者是谁,其实是公开的秘密。
传说小明王死前下过一个恶毒的诅咒“朱重八子孙,与朕相同下场!”
常风叮嘱江彬:“你日日常伴殿下左右。你要看着他,不要让他在太液池、鱼藻池内乘舟戏水!”
江彬有些为难:“殿下的性子要是临时起意,我怕是拦不住。”
常风想了想也对。转头对张采说:“去跟司礼监的萧公公打声招呼。将太液池、鱼藻池的御舟全都撤掉。”
张采领命而去。
常风交待完一切,这才回了府。
斗转星移。皇宫青石板上的寒霜变成了厚厚的积雪。积雪融化的时候,春风渐起。
弘治十八年的春天如约而至。
弘治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今天开春,他破天荒的连续缺席了六天的早朝和午朝。
常风从内宫得到消息,皇上已经病得下不来榻了。
皇帝病重,太子代天临朝理政。
这么说吧,朱厚照在御门早朝时,就跟个老实巴交的小媳妇儿似的。
两位老师和文官们说啥是啥。不管他们提出什么建议,朱厚照都会了来一句“某卿高见,照准”。
前朝有万岁阁老,本朝有照准太子。
看上去太子没有任何主见。将文官们的意见当成金科玉律,被文官门控制在股掌之中。
但刘瑾悄悄告诉常风,太子是在示弱,伪装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