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风一直到十七岁都没过县试。
黄元点点头:“回大人。今年刚过的府试。”
常风追问:“府试名次如何?”
黄元的回答更加让常风震惊:“回大人,府试忝列案首。”
案首是府试的第一名!
顺天府是天子脚下,学风冠绝天下。黄元考中顺天府的府试案首,换在某些偏远省份,完全可以考取举人了!
常风夸赞道:“了不得啊!老前辈,你有福啊。”
老瘸子自豪的说:“这孩子从小爱读书,知道上进。不枉我当初从小乞丐堆儿里把他捡回来。”
常风笑道:“元哥儿,我也在备考呢,预备明年春闱。没事的时候你来我府上,咱们切磋下应试文章。”
宋、明将十几岁的少年郎称呼为“哥儿”,表示亲近。
黄元道:“原来是举人前辈。失敬啦。我一定去府上讨教。”
常风选好了纸扎样子,回了府。
翌日清晨,黄元赶着一辆骡车来常府送纸扎。常风去参加御门早朝了,不在家。
仆人帮忙,跟他将纸扎扛进了前院。
前院中,常恬正跟壮壮哄着一条小奶狗玩耍。虎子在一旁耷拉着耳朵趴着。
产房传喜讯,跟虎子配成的那条母犬生了。一窝生了七只。
然后传丧讯,七只奶狗有六只夭折,只活下来一只。
常恬给它取名为“小虎”。
黄元见到常恬,拱手行礼:“小姐。我来送贵府大人订的随丧纸扎。”
仆人提醒黄元:“什么小姐。这是宛平郡主!”
黄元连忙给常恬跪倒磕头:“草民拜见郡主。”
常恬抱着小虎说:“免礼吧。”
黄元起身一抬头,跟常恬对了下眼。
常恬见这小哥哥生得俊秀无比,顿时脸上生出了两朵红云。
哪个少女不怀春?常恬这朵含苞待放的小花,春心已经开始萌动。
常恬放下小虎,走到纸扎面前:“这仙鹤扎的真精致。”
黄元连忙道:“谢郡主夸赞。”
常恬问:“是你的手艺嘛?”
黄元如实回答:“竹架是我爹搭的,我就管刷刷浆糊,蒙纸皮。”
常恬转头望向他。黄元低下了头。
常恬道:“真有趣,手艺真好。你以后来我府上,教我如何?”
堂堂郡主学做纸扎,明显有违礼法。
不过常恬是京城里的团宠,一贯任性。她就算学做棺材恐怕都没人拦着她。
黄元有些踟蹰:“草民正在备考院试。恐怕.”
常恬道:“那我不管。我也不让你天天来。七天来一回,教我一个时辰总行吧?”
“我每月给你五两银子。”
郡主有命,黄元一个草民岂敢不尊?他道:“是,草民遵命。”
少年和少女爱情的种子,自此开始萌发。
弘治五年的除夕如约而至。
除夕当日,北直隶普降大雪。瑞雪兆丰年。弘治帝敬天爱民,似乎老天爷也被这位明君感动,降下了福报。
常府内。
常风领着常恬、壮壮在雪地里打雪仗。虎子和小虎在雪地兴奋的来回乱窜。
刘笑嫣走了过来:“你们干什么?一个郡主,一个从四品武官,加上一个太子未来的伴读郎,在雪地里撒野成何体统”
不等刘笑嫣说完,“啪”,常恬一个雪球甩在了她的脸上。
刘笑嫣吃了小姑子的亏,也不管四品恭人的身份了,抓起一捧雪加入了战团。
九夫人正在张罗厨娘们拌饺子馅儿呢。听到动静来到了前院。
常风拿起一个大雪球直接扣在了九夫人的头上.
对于常家人来说,弘治五年是团结的一年,是胜利的一年。
常风替弘治帝赶走庸相刘吉,替名臣王恕洗脱了冤屈,在京城之中的权势、威望更胜。
常恬成了弘治帝的义妹,受封宛平郡主。让常家成为了皇亲。
刘笑嫣跟张皇后姐妹情深,继续做着国母的闺中密友。
九夫人的女红刺绣、衽席裹套功夫也都见长。
与此同时,大明京内外的许多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度过除夕吉日。
乾清宫内。
弘治帝祭拜完祖先,回到龙案前埋头批阅着奏折。
宽仁与勤政是这位明君的优点。即便除夕也不例外。
相比于张皇后亲手包的饺子,他更关心九边将士过冬的物资是否充足、黄河河南段是否会发生凌汛、广西的平叛战事能否以全胜告终.
坤宁宫恭房。
刘瑾正在仔仔细细的给小太子朱厚照擦拭着尊臀。
朱厚照拉屎擦屁股的时候都不老实,一扭腚,弄了刘瑾一手的粑粑。
刘瑾满脸堆笑:“谢殿下赐老奴黄金。”
伺候好太子,以后有个好前程,是刘瑾的除夕愿望。
司礼监内。
当值的秉笔钱能跟义子钱宁围炉而坐。吃着钱宁刚送来的饺子。
一个叫谷大用的监丞,正在一旁给钱能读着王恕从陕西写来的信。
钱能感慨:“老王八蛋走了几个月。真想他啊!”
城北李东阳府邸。
明年春闱会试的主考官李东阳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听着三个儿子跪地背诵文天祥的《正气歌》。
除夕背诵《正气歌》,是李家的家学渊源。
詹事府左春坊。
刚刚担任经筵讲官的杨廷和,正在整理初五进宫主讲大经筵的内容。家人催了三遍,他才离开公案,回家过年。
给皇帝讲书,是一件前程远大的差事。他丝毫不敢懈怠。
山西臬司衙门。
长得比狗还丑的杨一清,正在提审一名犯人。
他虽只是按察副使,却比臬司正堂更勤于公务。
他认为,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清理冤狱,还含冤之人一个公道是他的责任。
大同卫。
一个名叫江彬的边镇小将,正站在城楼上虎视眈眈,眺望着北方。
他担心北方胡虏会趁汉家除夕佳节,南下入寇骚扰。
北直隶学政府邸。
刚刚执掌学务的前朝状元郎王华,正在看儿子王守仁的一篇应试文章。
去年王华取了个巧儿,让王守仁回浙江老家参加乡试。王守仁不负父望,高中举人。即将参加明年的春闱。
王华看完文章,嘴上骂儿子:“文字糊涂。”
其实心里乐开了花:祖宗保佑!我儿果然是有大才学之人。今日作的这篇应试八股行文流畅,构思精妙。他来年春闱拔贡不成问题。殿试至少也能位列二甲。
王守仁已经二十一岁了。这两年他的学业大有长进。但他越来越喜欢谈论军事,还很喜欢射箭。
他如今的偶像不是朱熹、二程,而是王恕、马文升。
他曾对小他三岁的好友张璁说过:“出则为将,入则为相。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方真丈夫也!”
自“格竹”失败后,他对于程朱理学产生了怀疑。
程朱理学如今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实现心中抱负的晋身之阶罢了。
怡红楼。
徐胖子不喜欢年节祭祖那些乱七八糟的公爵府仪式。干脆躲到了赛棠红的榻上。
赛棠红虽已三十五岁,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正是带劲的时候。
徐胖子把她的榻压得“吱嘎吱嘎”乱颤。
他的两个靴兄弟张鹤龄、张延龄这回没跟他同榻胡闹。
这俩小子正在楼下两个新来的大同婆姨房中忙活呢。
没错。这俩小混蛋外戚,自己老爹的丧期未过,就跑到怡红楼拥香窃玉。
大明六千万人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方式度过除夕。
午时,皇宫鼓楼敲响了新岁鼓。
钟鼓司的小宦官扯着嗓子高喊:“弘治六年癸丑!瑞雪丰年,大吉!”
时光如水,流水不腐。历史的洪流依旧滚滚向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