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喧小时候,网络还没那么普及的时候,他通常会选择看电视来度过冷清长夜。
那时候少儿台当家的是金龟子、小鹿姐姐、红果果,银白色盒子里闪烁的光芒是《小虎回家》、《七侠传》、《奥林匹斯神话》……
他还记得里面最特别的主角,是一个荒唐的白胡子老头,动画里无数的篇章,都是围绕着老头和他每集一换的花样情人所惹出的轩然大波展开。而在另外的漫漫长夜里,小罗喧坐在毛坯房里的小板凳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个老头子大发神威。
天在上,地在下,人立中间,如蚍蜉如一粟。然后这小小的蚍蜉须发皆张,他仰天怒吼,手里虚握惊雷往下一劈——
天与地何等伟岸,尽数被万丈雷霆撕裂!
昼与夜何等不朽,于此一击中阴阳逆转!
这一刻,众神之王的怒火横跨了二十年的光阴,再次君临人间。
“这雷,我觉得会被劈……”罗喧刚耍完帅,就仰头给天空异象惊到,一时忘了维持直播氛围,只剩一句呢喃在天地的爆鸣间转瞬即逝。尤其是身上红白参半的西服,本来是为了直播效果特意选取的醒目颜色,而今这醒目完全化作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夜幕上空,已再不见“夜幕”,无论群星、皓月还是黑夜,一切的一切都被暴怒吞噬,视线所及全部的天空,都恍如雷池,只剩下白色、白色、与更亮的白色在建筑群只手可及的上方厮杀怒吼——
轰!
数道惊雷合成了粗壮的光柱,咆哮着将一座高楼吞没。一瞬间仿佛有无数惨叫哀嚎在耳边响起,意识回落时已只剩震耳欲聋的惊雷残响,而从刺眼的纯白中展露的是同样触目惊心的漆黑,残破的楼层、洞开的窗户与令人作呕的烧焦气味林立在灯火通明的繁华建筑群中,如同一盒鲜艳苹果中滚落了一截腐烂生虫的残骸那般让人不适。
“那是什么?”罗喧震惊地朝着镜头怒吼,“我他m看到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有比大楼还他m粗的雷柱,他m的避雷针呢,我听到的那他m是惨——”
凄惶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怒骂。整个城市仿佛在这一刻醒转过来,源自地面的哀嚎声一时间竟压过了雷霆的怒吼,罗喧亲眼看着对面楼层的窗户前跑过许许多多人型的野兽,甚至有穿着工作服的兽人慌不择路地撞破窗户,然后在看到脚下数十米的高度后脸上流出深不见底的绝望——
轰!!
——全部被惨白吞没。
罗喧呆愣愣地望着眼前占据了整个视界的光柱,前一刻野兽投过来的绝望目光恍惚还在眼前回闪,下一刹光线消散,眼前只剩漆黑破旧的废墟。哀嚎、绝望、慌乱的脚步、破碎的窗户全都半点残渣不剩,好似在那雷霆的光柱里度过了数十年的光景,留给外边的只剩一栋在时光作用下老旧不堪的空洞躯壳。
空中悬停的无人机忠实地记录着都市的一切,也记录下了楼顶男主播恍惚的自语。
“我只是想随便找个boss,完成一场精彩的直播表演,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与夜空中不再掩饰的的嗤笑。
“嘿呀,你太小看自己了呀,罗喧同学。于你而言是随便的决定,于这世界而言,就好像在勉强平衡的天平一端加上一颗齿轮,于是两端的所有事物,都在这颗齿轮自以为无足轻重的旋转下而不得不跟着作出决定,结果必然是率先脱轨的一端坠往地狱。或者罗喧同学,你不是太小看自己了,你是太小看这方世界了吧?世界有她的轨迹,一石永远会激起千层浪,而不是无声无息地沉入湖底。这一切——都是你的责任。”
就好像跟她的言语相应和似的,眼前的世界骤然一亮,罗喧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人已倒飞在了楼层外的半空中,而面前又是如同末日景象一般的雷霆光柱,这时耳边才响起山崩地裂般的爆鸣。
而冷语消逝在狂暴的雷鸣中。
“谷……粒……?”
雪白的光线褪去。视线仿佛走了无数岁月才从刺痛中恢复,而现实永远不会因为怜悯而显露出半分宽容。一如既往的黑与灰,无从遮掩的焦与臭。
唯在残骸的顶峰有一道隐约可见的身影。不等心跳骤然放大,心脏已先沉入谷底:那是一只金黄色的人型狮子。它身上毛发全都触电一般竖起,赤裸的上半身像巨人一般雄壮,上边密密麻麻布满了凸出的血管,周身还流转着雪白的电弧;下个瞬间狮子的头颅像坏死的人偶般惊悚地旋转过来,通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在半空飞舞的人类,嘴角缓慢张开狰狞的弧度:
“白昼的怪物……找到你了。”
“砰!砰砰!”
hk416的轰鸣在此等环境下渺小得像泰山面前的鸿毛,但这片鸿毛成功地扭转并加速了人在空中倒飞的方向,帮助罗喧逃离了第四次轰下的光束。紧跟着,步枪枪口的火花密集得要在雪白中炸出一朵红色的花来,却仍然拦不住从光束中冲出的庞然大物,“嗵”地一声撞飞在了下一栋大厦高处的楼层里。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