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碧城说:“你好,你是个勇敢的女孩。”
谢婉莹,更加被熟知的名字就是冰心。
今年的她只有二十岁,刚刚开始在文坛崭露头角。
她在《晨报》上写了两篇,均署名“冰心”,一篇叫做《两个家庭》,一篇叫做《斯人独憔悴》。《两个家庭》写的是两对年轻夫妇的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两个不同家庭主妇给丈夫和孩子带来迥然不同的影响。《斯人独憔悴》则写两兄弟与汉奸父亲的冲突,由热血青年后退到封建军阀顺民的故事。
反正都是一些“问题”,反映社会问题的,关于当下社会旧家庭的不良现状。
吕碧城说她“勇敢”,就是因为她以一个柔弱的女学生身份,敢去揭露问题。
吕碧城说:“只要你继续写,就算别的报纸不发,《大公报》也绝对会给你发表。”
“谢谢夫人,”冰心感激道,“另外,我还有件事想请您帮帮忙。”
吕碧城:“你尽管说。”
冰心说:“不久前,北洋政府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收买了几名学生,让她们在一场宴会上突然以审判官的身份来审判我们这些参加五四的女学生。您知道的,女孩子脸皮哪有男孩子厚,被说得哭鼻子的不少。我们希望得到一个公开的道歉。”
吕碧城气道:“手段还挺阴险!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太好了!”冰心知道她答应,就代表李谕答应,能量非同小可,肯定不用怀疑,然后又问道,“夫人,能不能再请您给我们的《燕大季刊》写几篇文章?”
吕碧城微微一笑:“这就是小事一桩了。”
冰心高兴地走到门口,对另一间屋子喊道:“许老师,碧城夫人答应了!”
《燕大季刊》编辑许地山立马打开房门,小跑过来:“婉莹,还是你的面子大!”
冰心嘻嘻一笑:“是夫人好说话。”
许地山对吕碧城说:“我知道夫人还热衷佛学,喜欢清静,就怕打扰夫人,一直不敢叨扰。”
冰心介绍说:“夫人,他就是许地山许老师,是燕大宗教学院的教师。”
吕碧城说:“许老师,你好。”
“不敢,不敢!”许地山说,接着问道,“夫人,您何时能交稿?”
冰心扑哧一笑:“许老师!哪有这样约稿的。”
“对对对,婉莹说得对,”许地山说,随即问吕碧城,“夫人润笔费多少?”
吕碧城被他问蒙了,依旧是冰心解了围:“许老师,您看夫人像缺钱的样子吗。”
“啊!也是!”许地山说,“要不我送您一本我抄写的佛经作为报答?”
李谕都看乐了,难怪都说许地山这人有些古怪。
吕碧城说:“佛经确实不错。”
好在她也比较聪明,给了台阶下。
许地山说:“我写的佛经,都是正宗梵文,如果碧城居士看不懂,随时向我请教。”
冰心拍了他一下:“我叫您许真人行不行,怎么能称呼夫人为居士?”
许地山挠挠头:“这是尊称。”
冰心尴尬地叹了口气,对吕碧城说:“夫人莫怪。”
吕碧城微微一笑:“没有关系。”
许地山看了冰心一眼:“你说得没错,碧城居士……夫人,很好说话。”
李谕能够观察出,许地山看冰心的眼神不太寻常。
当年上小学时,李谕记得语文课本中有两篇课文,一篇叫做《落花生》,作者就是许地山;还有一篇叫做《小桔灯》,作者是冰心。
两人早在燕京大学时,就有一段小小的难进一步的关系。
冰心也挺漂亮,而且是个标准白富美,家境不错,老爸是海军部官员,家住铁狮子胡同,也就是段祺瑞执政府所在的那条路。反正冰心的追求者绝对不在少数。
不过冰心非常克制,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绯闻传出来。
在《燕大季刊》编辑部共事后,许地山就被这个聪明的女孩吸引了,表达过爱慕之情。在送给冰心的一张照片背后,写了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冰心当然看得出这句话什么意思,不过她早早宣称过:一不嫁军人,二不嫁文艺同人,三不嫁丧偶或离过婚的男人。
许地山恰好就是第三条。他的结发夫妻已经过世,两人此前的感情很深,还专门写过悼念亡妻的白话诗。
许地山只能把对其的感情深埋心中,貌似一藏就是很多年。
三年后,燕大、清华的两百多个留学生一起赴美留学,船上就有许地山、冰心,以及梁实秋等人。
漫漫旅途中,许地山写了一首小诗:“女人,我很爱你。可是我还没有跪在地上,求你说:可怜见的,俯允了我罢。你已经看不起我了!这夭亡的意绪,只得埋在心田的僻处,我终不敢冒昧地向你求婚。”
典型的余情未了。
不过很可惜,在这趟船上,还有一个叫做吴文藻的清华学生,最终成功与冰心结为伉俪。
吕碧城能看出许地山眼神中的故事,但她当然没法干预,也就不管了,只是说:“我擅长的文体是古诗,就怕成了‘旧文化’余孽,与你们格格不入。”
许地山说:“夫人哪里话!李谕先生、蔡校长、司徒校长还有正在中国的杜威教授不是都说过吗,不能放弃咱们的传统文化,只有兼容并蓄,才是正道。”
“好吧,”吕碧城说,“如果不适合你们的刊物要求,不用因为我的名字就强行刊登。”
冰心说:“夫人,我听说您有很多译作,比如什么童话故事之类,发表译作也可以的。”
许地山一拍脑门:“多亏婉莹你的脑袋好使,我怎么忘了这事!”
吕碧城同样如释重负:“这样即能投稿,也不用担心古体诗成了众矢之的。”
多年下来,她的翻译功底已经相当不错,同时积累了不少译稿,能拿出来的不要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