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源濂非常支持弟弟范旭东的决定,选定的地点还是在天津,袁世凯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袁世凯前半辈子都在搞新政、新军、实业、教育,知道化工产业的重要,以后能够提供大量财税,何乐而不为。
况且此时的袁世凯正要搞善后大借款,需要拿盐税作为抵押。但国内的盐务是个烂摊子,如果盐务不改革,根本无法获得外国银行团的信任。
在善后大借款合同的附加条款中,就有成立制造业、改良盐质的条款,并且指定了一批款项必须用于盐务改良。
所以袁世凯对盐务改革比较积极,甚至想把范旭东树立成一个全国盐政的典型。
因此范旭东的请求很快得到初步批复,袁世凯派出心腹杨度与范旭东及李谕共同去塘沽考察。
现在的天气还有点寒冷,几人来到渤海边,站在不时吹来的海风中,看着眼前不长树木、也无花草的大片荒地。
范旭东说:“十二年前庚子国难,这边的大批房舍被洋兵破坏,砖瓦至今都埋在土里,几乎见不着新的房屋,简直就像未开垦的荒地。”
李谕指着前方:“那里有一个小孩。”
范旭东连忙跑过去叫住这个好不容易碰见的大活人,“娃娃!能不能帮忙带个路?”
少年警惕地看了他们几眼,范旭东立刻拿出一点散钱给他,然后说:“我们是想找块无主之地,办个盐厂,以后周边的百姓吃盐都不用愁。”
少年问道:“你们想在这边建厂?”
范旭东说:“对的,我们虽知道这里适合建盐厂,但不熟悉情况,万一占了普通人家的地,就不好了。”
少年听明白了范旭东的话,看他们穿着这么周正,不像什么坏人,于是说:“我给你们带路,前面有块地,以前被俄国兵占着,已经空了好多年。”
范旭东高兴道:“再好不过。”
少年把他们领了过去,突然又问道:“如果你们在这儿建厂,我可不可以当个学徒?我吃得起苦。”
范旭东笑道:“当然可以。”
李谕看了一圈,然后说:“地方确实不错,距离码头、铁路都不远。就是这里确实荒凉,建房子要花不少时间。”
范旭东无所谓道:“房子不着急,有厂房就行。”
“可惜这里的土地也不适合建造太高的房子,”李谕又对杨度说,“虎公要不要入股?”
杨度说:“支持自家盐务公司,在下义不容辞。”
民国虽然比晚清的营商环境好一点点,但如果上头没人,还是很难搞。
李谕的公司就早早拉来了唐绍仪、徐世昌入伙。
杨度又对范旭东问道:“有没有定下名字,好呈请备案?”
范旭东说:“就用‘久大’二字,久者,弥远也;大者,广博也,乃长久光大之意。”
“好极了,”杨度说,“呈报备案的事范兄不用担心,等回到北京,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通过。并且为了保护新生的久大盐业,未来二十年,百里之内都不准他人另办盐厂。所以你已经可以放心考虑股本募集之事了。”
李谕说:“盐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别忘了专门招纳法律顾问。”
范旭东说:“我会记下。但我相信,只要是生产出比肩洋人的精盐,一切不在话下。”
有杨度出面,久大的第一次资本募集有许多大人物出钱,比如蔡锷、梁启超等。
久大很快就顺利买下了10多亩地。
日后久大还会经历多次扩股,将来的股东更有黎元洪、曹锟、梁启超等人。梁启超非常关注,每次都要亲自拿出笔帮着列数计算股本有多少了。
总之久大的成立有很多背景,不然它很难在旧盐商的围剿之下存活下来。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范旭东本人能力出众,一直秉承着艰苦创业的精神。
久大初创,根基未固,厂房最早不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四合院,只有一对烟囱,在侯德榜加入之前,他既是经理,也是唯一的技师。
范旭东的办公桌是特制的,比普通书桌长,抽屉下放铺盖,白天在这里办公、做化学实验,夜间铺开铺盖就是床。
开始的一两年都是这样。
而且范旭东很坚定地采取了更加现代化的管理模式,不再像以前办企业,集资的钱从收款之日起就要付息。这对于一个新企业来说,是非常沉重的负担。
当年张謇办大生纱厂就是如此。
普通的公司或许还能勉强坚持下去,但范旭东的精盐厂不行,因为他需要时间搞研发,不见得一上来就盈利。
为此,范旭东制定了一个章程:只有获得纯利的年度,公司才进行分红。
这是个很健康也很现代的管理模式,幸运的是,早期久大的所有人都心甘情愿采纳了范旭东的政策,众志成城,让久大慢慢从无到有,变成了一个庞大企业。
但不管怎么说,想要冲破旧盐商的围攻以及旧盐政的束缚,久大还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对付他们要比攻克技术难关要麻烦得多。
——
京城,八大胡同。
凤铃如今在李谕府上过得很滋润,知道很多姐们过得不好后,时不时来接济一下。
每次她都会带来一些食盒,并且留下一些碎银子。
吕碧城和李谕心肠好,许多时候都是他们出钱。
今天她便让赵谦拉着自己,买了一大车东西赶了过来。
曾经的姐妹彩云笑道:“你倒成了俺们的恩客,不过也不能留你过夜。”
另一个姐妹则说:“她不能留下,她男人可以啊。”
凤铃看了一眼赵谦:“他没这个胆子,更没那个本事。”
赵谦吸溜了一下鼻子:“这里面胭脂味太重了,我去外面等着。”
彩云拉着凤铃坐下,给她聊起了八卦:“现在八大胡同有一个太子!”
“太子?”凤铃剥着瓜子皮说,“什么太子?你听戏入迷了?总不成是朱三太子?”
“不是!”彩云说,“是当朝太子。”
凤铃在李谕府上多年,耳濡目染下也算见多识广,甚至已经学会莫尔斯电码和英文,于是说:“现在是民国了,哪有什么太子?如果是前朝太子,宣统皇帝只有六岁,根本不可能。”
“哎呀!”彩云急道,“我说的是现在!”
凤铃压根不信:“就算真有太子,怎么会在烟花之地?”
“你咋就是不信哪!”彩云对另一个姐妹说,“你去叫来薛姐姐,正好她也希望联系上李大学士。”
凤铃警觉道:“我们家老爷是个正派人,他可不会寻花问柳。”
彩云说:“不是找你拉皮条。”
“你到底想说什么,”凤铃都着急了,“还有,太子到底咋回事?”
“我们好久没碰到这么大的事了,让我慢慢说,”彩云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当朝太子,当然是袁大总统的。”
“袁大总统?太子?”凤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