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洛克扯着嘴笑了笑，慢慢向恩佐紧靠而来，他宽阔的右肩上驮着一块巨大老旧的黄褐色肩甲，肩甲下蜷着一只巨大的突兀夸张的钢铁臂腕，臂腕下的每一根手指都差不多与他的左手一般大。

周遭打手全都跟着马洛克一起压了过来，刚升起的阳光照在他左侧裸露的身躯下。

马洛克左手一直到脖颈的肌肉肌肉贲突，几乎每一寸皮肤都纹满着纹身——长蛇环绕的刀子、露着尖牙的鲨鱼、还有他每一个情人的名字、每一艘弄沉的船、以及每一个黑巷被他杀掉的人，就像是他丑恶一生完整的记录。

“啊！”

希瑞突然一声惊呼跳起往前面的沙伊靠了几步。

一个满脸痘疤、身材瘦长头上捆着水手帽的男人从几人身边走过。

“抱歉，抱歉，没有注意。”痘疤男咧着一口黄牙边说边拿着刚刚拍过希瑞屁股的手在鼻间嗅了嗅。

“斯卡维斯的娘们真是润啊……兄弟们。”痘疤男这一举动引得周遭围绕的水手们纷纷哄笑起来，大声吹着口哨，嚷着下流话起哄。

希瑞脖颈透着绯红，咬了咬牙，定下脚步，就横卧着藏在袖口的佩剑，往疤脸男紧靠而去。

“别忘了之前我跟你说的！”恩佐伸了伸手，微偏过头愣了斜视了希瑞一眼。

“听他的。”沙伊低声说着拍了拍希瑞的肩，面庞沉着而冷静。

周围人头堆积，自由佣兵团差不多三四十人把四人围到中间。几乎这个港口的所有水手。

“这儿容不下你，你这外地来的脏鬼。”刺耳的声音从痘疤男嗓子中挤出，他挑衅的走到恩佐面前。“铁港镇不欢迎你。这是个体面的城市。臭水鬼。”

痘疤男看着沉默的恩佐愈加愤恨扯着喉咙大叫。“在泥镇的时候你把我弟弟给打了，你就应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不好意思你弟弟是谁？”

“洛卡。”

“那个带着两个大漠人的洛卡？”

“对。出来混迟早要还的！”痘疤男脸色发狠的咬了咬呀。

“噢。我当时应该把他腿打断的。”恩佐笑了笑。

“妈的！”痘疤男猛咬了咬牙，脖颈上青筋凸显。

“咱们怎么不直接把他办了？”痘疤男恶狠狠的望着恩佐在马洛克身边说道。恩佐这才看清，痘疤男与周围数十人一样，左侧脸庞的脖子上纹着长脚毒蛇青黑的刺青，都是替萨诺做事的人。

“你讲话那么大声，”恩佐轻蔑的笑了笑，直视着旁边的痘疤男。

“我还以为这里是你做主呢！”恩佐故意扬高了声调，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从痘疤男身上看向马洛克。

“是我做主的话你现在已经死了。”痘疤男冷声说道。

“你觉得你办得到吗？我就是打了你弟弟的恩佐，有种你们动手。”恩佐的眼神从痘疤男望向四周，四周的人群仿佛点燃，纷纷咒骂起来，挥舞着手上的刀子，跃跃欲试。

痘疤男狂笑起来，粗大的手指猛指着恩佐鼻尖，唾沫飞溅。

“你知道我是谁吗？！！”

“说清楚点，我好知道在你烂坟上帮你刻点什么！”

“你——”痘疤男边说边从腰间解出一把宽膛的大口径火枪直指着恩佐脑门。

“够了！”马洛克左手猛的一甩，猛的抬起右手上的钢铁臂腕，铁腕上的黄铁齿轮和活塞抽动起来，排排布置喷口狂喷着蒸汽。

“嘭！”恩佐几人脚下一阵的剧烈的震动，巨大的石块猛的被砸的深陷碎成数块，砾石四处飞溅发出沉闷的碎裂声。“我们还有事要做。”

痘疤男回头望了望，面色铁青的马洛克，这才缓缓收下火枪。

“你们他妈的还愣着在干什么？！”马洛克扯着喉咙大吼道，周遭围绕而起的水手们这才纷纷嚷嚷的回到自己手上的事。

马洛克从废墟之上走来，巨大的钢铁臂腕里的荧黄色浓稠液体还不断在管道中流动。估计连边境奈何岛下面最疯狂的炼金术师都说不上具体成分。这一看就是贝西利科流传出来在边境改装的粗制工艺。

马洛克盯着希瑞看了好一会，最后才把视线移到恩佐身上。

“恩佐，我们还会再见的。我总有一天要把你阉了，再慢慢分割其他部位。”

“是吗？”恩佐缓步从马洛克身旁走过。“这真是个大工程。”

“我是真想杀了你啊，恩佐。”马洛克回过身，冷冷笑了笑。

“想杀我的你不是第一个。”恩佐拿起手中的金币抛了抛，带起咻咻的风声。

“你们他娘的总有一天要死在我们手上！”痘疤男冲着走过的几人大叫。

“你是在威胁我们？”雷利往前踏了半步，紧贴着痘疤男面庞盯着他。

“是。”痘疤男提紧了腰间的刀子。

“喔！”雷利嘲弄的瞥了一眼痘疤男，用力握紧刀子有些发白的手。“这么激动干什么？”

雷利说着笑着跟上了恩佐。

“我就替恩佐说了……”雷利说着环视了周围围绕的人。

“下次你们还要威胁我们，记得再多带一点人。”

“到时候嘴巴被捅了刀子，希望你还能说出这种漂亮话。”马洛克眼神闪烁着锋芒。

“拭目以待。”恩佐插上了话。故作和善的笑了笑。

“拭目以待！”

马洛克冰冷冷的盯着恩佐几人远去的身影。

“刚刚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动手！！”痘疤男冲到马洛克身前激动的大喊。

“还不到时候……”

“刚刚我们那么多兄弟，你——”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港口。痘疤男打了个踉跄，健壮的身体歪斜走了几步差点摔在地上，嘴角被打破溢着鲜血。

“我需要你教我做事？”马洛克面色一凛，朝着痘疤男走了半步，高大的阴影几乎把痘疤男笼在身前。

“可……”痘疤男捂着脸往后退了半步，面露惧色。不敢多嘴。

马洛克瞥了一眼痘疤男。痘疤男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你不要以为刚刚我们人多就占了优势，不然他就不叫水鬼恩佐了。”马洛克冷冷说道。

“我们根本就不用闹得两败俱伤。萨诺老大要那个女孩……我们只要报信……”

“萨诺老大只要一找到他。”马洛克望着恩佐几人消失的巷道冷冷笑道。

“到时候边境就没人叫恩佐了……”

“派人去捎信，都给我盯紧点！”

*

——边境·洛特中城·九头响蛇酒馆——

房间横梁上散落着黑水河运来的能源石。

能源石盈盈闪烁，驱逐着房间的大片黑暗。

萨诺不断在桌前翻点着一本老旧的牛皮纸账本，账本有些发黄，带着老旧的裂痕。

清算人微低着身子站在一旁，老实的听着萨诺的安排。

萨诺边翻着账本边不断用手中的鼠毛笔在上面划各式不同的标记符号。各个镇上混迹码头的水手们的命运便在这举手投足之间。

“他们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跟随着清脆脚步声响起。

金发女子的话一响起，萨诺便显著的顿了顿，随后抬起的笔重重落下，在账本中一个已标有多个欠债标记已提醒的名字上厚重的划了一笔。

这一笔便意味着这个水手，明天清晨被人发现的时候会喉头见血的躺在少有人走到的暗巷或者浮在海沟中。

最走了大运的情况就是把利息已经翻了几倍的钱还了。然后再断一两根手指抵得一命。

毕竟规矩就是规矩，生意就是生意。欠钱得还，提醒过的钱就更应该得还了。

金发女子踏着小巧的脚步从阴影中探出身来。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深白色礼服长裙，这像是北部王国贵族的衣物。

她的淡金色短发萦绕在双间。女孩面庞显得楚楚可怜，他纤细的手上带着一副雪白色手套，手套是用丝线编制，十分精致乖巧。

萨诺冲着清算人挥了挥手，随后倒靠在沙发中。清算人则点头以示尊重，利落的收起牛皮账本，懂事的退到门边的阴影去。

金发女子站在桌前，从桌前拿着一支从草国运来的香烟递在嘴上。

她把香烟放在薄唇间，然后在桌前点燃的烛火上轻轻吮了一口。

金发女子趴伏在萨诺身上，随后把香烟递到萨诺嘴边。

香烟在黑暗中绽放出一团淡红色的火焰光点，带着迷人有着异域香味的青烟。

两人就这样隐在黑暗中，只有烟草的光火不断随着呼吸忽明忽暗。

清算人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人进来。他看见萨诺不断看着天花板上的能源石看的出神。他也好奇的抬头看去。

四下安静如死寂……

忽然，封闭不开窗的房间竟轻刮起微风，沙发前那张宽大的金丝木桌前上的烛火也轻微摇曳。

清算人从能源石上收回了视线，随后悄悄回望了一下旁边的木制双开门，但双开门依然是紧闭的。

正当清算人好奇为什么会突然有风的时候。

他收回的头的眼角突然一跳，萨诺的桌起出现了一团黑影。

清算人心中一凛，猛的偏过头，四个披着褐红法衣的人突然出现在了房间里面。

能源石黯淡的光亮只照出了他们脸上的轮廓。

他们面庞下投着浓重的暗影，就像突然出现的鬼魂。

清算人心头一紧，突然加速的心跳让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清算人来回搓了搓睁大的双眼。他想确定这是不是自己刚刚喝了几口烈酒造成的幻觉。

除了那阵微风，他甚至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清算人身上发凉，冷汗从头上往外冒，他微微偏头撇了一眼躺在沙发后的萨诺。

萨诺依旧不紧不慢的吮着烟，盯着能源石，就像是还没发现房间里突然出现的四个斗篷人一样。

“已经找到她了？”开口这人声音迸裂如朽木，像是浮在了半空。

“找到了。”萨诺应声道。

清算人故作镇定微偏过头，用余光朝开口这人望去。

几乎是同一瞬间！

为首全身披着暗红斗篷开口的那人突然瞬间偏回头。

他的兜帽下面展露出一副惨白而没有面容的面具。

那人直勾勾的盯着他，仿佛连他那最细微的目光都被他捕捉到了。

清算人呼吸一下子抽的死紧，呆愣在原地，仿佛被吸走了神智，整个人像是陷入了面具的旋涡之中。

随后，中间带着惨白面具的那人回过头，往萨诺桌前走去，但是一点轻微的脚步声都没有，就像漂浮的鬼魂幽影。

面具人一偏回头，清算人才感觉自己喘上了一口气。似乎这一瞬间自己的意识才占回了主导。

能源石的黯淡光芒不断从头顶上倾下，清算人额头上凝满了冷汗。

他看到面具人肩膀上有一团比周遭阴影更加浓郁漆黑的物体，不断黑暗中跳动，这是一只黑鸦。

黑鸦细小的头轻巧的上下偏动，他竟然有两对眼睛。

鲜红而刺眼，竟然好像在黑暗中发着光。

清算人一撇到黑鸦的四只眼睛，他的面庞瞬间变得更加狰狞和惨白，好像突然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他感觉双腿发软，径直跪在了地面。

他大张着嘴，双眼变得空洞无神，他的意识变得浑浊而苍白。

仿佛某种未知的恐惧占据了他，就像是那些遗忘在传说中的惊骇。

晚上发生的所有事他都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