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是君臣璧合技——陷阵营所能维持的最长时间。高顺前额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技能一旦对上液体和气体,那是妥妥的无计可施。但当周瑜向其发出挑衅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应战——他是在豪赌:赌内力枯竭的周瑜会在他迅若风雷的攻势下土崩瓦解。可难以预料的是,他赌输了!这个技能所有的底牌如今完全曝露在阳光下,再无一丝神秘感和威严可言。解子诚一方,终于被逼上了无路可退的万丈悬崖!
“高顺,认命吧,你们败局已定!”周瑜眉眼间虽然满溢着浓浓的倦怠,但弯起的唇角却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了的。
“周瑜,你少嚣张,今天——你也别想活着!”高顺抡起铁钩,孤注一掷地扑了上来。或许在他自己眼里,大有荆轲刺秦王的悲壮感。既然颓势已难以挽回,那索性就与这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同归于尽!
只可惜,徐荣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一道庞大雄伟的身影瞬间像乌云般将高顺笼罩其中。不等他扭过头来,裹挟着排山倒海、无双神威的沉重铁拳便仿佛轰鸣的舰炮砸在了后背。这一拳,几乎要折断高顺的脊柱!可经过血与火熔铸出来的铮铮铁骨不允许他俯伏在地,纵使弹尽粮绝,也会死斗到生命最后一刻!高顺含住口中的血沫,兔起鹘落间翻身一钩,直刺徐荣右眼珠!只是在创深剧痛下,浑身肌肉的爆发力大打折扣,拼尽全力也才勉强切中了面颊。在热血飞溅的刹那间,徐荣的双眸中中寒光爆闪:杀机不再隐藏!横向劈出势大力沉的一掌,不偏不倚正在高顺的左盆骨上炸裂!躲闪不及的高顺连一声闷哼也没有发出,就盔甲迸裂、逆飞而出。看到这,鹿仲麟忍不住吐了吐舌头:乖乖,上好的镔铁铠甲都被震碎了。一击之威,竟强悍如斯!
“击溃他,为香香报仇!”夏若初纤细光洁的手指仿佛出鞘之利剑直指高顺。不难想象,此时她心中愤怒的烈焰能将敌人焚烧殆尽。
“噗!”喷出一口鲜血后,高顺的容颜似乎衰老了几十岁。相比于身体上受到的创伤,他内心痛苦更甚:若非自己自作主张、不假思索地和周瑜决斗,现在的徐荣恐怕已经是一具死尸了。他抑制住战栗不止的身躯,气若游丝地向解子诚解释道:“抱歉,主公。我以为我能速战速决、解决周瑜,所以才……”可真心实意真的能换来推心置腹吗?当高顺看到台子上解子诚的眼神时,他的心脏猛然悸动起来:那双眼眸中流转着无尽的冰冷和漠然,冰冷的就像千年不化的坚冰凄寒阴狠,漠然的就像波澜不兴的枯井仿佛置身事外。从这副神态中,高顺读不出一丝一毫的怜惜理解,有的只是——恨意!“主公,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解子诚的声线没有半点起伏。
“开始什么,”高顺的心里满是迷惘:“末将不太明白。”
“开始决定背叛我,向他们投诚的?”解子诚朝鹿仲麟扬了扬下巴,那副不可一世的轻蔑态度让人看上去就好像他才是掌握优势的一方:“是见我式微,临时起意还是筹谋已久,伺机生变?要不然——何至于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周瑜?!”
那一刻,高顺仿若遭到了晴天霹雳。他所谓的忠诚和道义被自家主公的无端猜忌碾压的粉碎:原来自己的判断失误,舍弃徐荣进攻周瑜竟被理解成一场里应外合吗?原来自己方才的浴血奋战以及最后的舍生取义在解子诚眼里不过是逢场作戏吗?原来自己三个月来的鞍前马后、尽忠职守收获来的也不过是一桩“莫须有”的罪名吗?高顺的声带疯狂振颤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直到现在,他才体会到了何为“哀莫大于心死”。更令高顺如芒在背的是,他竟然在解子诚的脸上看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一个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萦绕心头近千年的人:自己生前所侍奉的主公——吕布吕奉先!猛然间,有一股声音仿佛魔女的低吟般在高顺脑海中响起:“你——摆脱不了这命运,这被遗弃的命运!”
伴随着声音的激荡回响,千年前的惨痛经历如同走马灯般在高顺眼前浮现:那些雄壮威武的“陷阵营”将士与自己食同桌、寝同眠、并肩作战、所向披靡——在无尽战火中镕铸出了铮铮铁骨,赢得了东汉末年第一军的称号;或许是因为“陷阵营”的光环过于耀眼,吕布强行褫夺了自己的指挥权,将这支铁军交给亲戚魏续调度,而自己从那时开始便患上了扁鹊难医的空心病;最后,在和曹操决一雌雄的下邳战场上,斩获过无限荣誉的“陷阵营”为了掩护主力撤退,成为了战争的牺牲品,一群无人怜惜的弃儿,军纪如山的他们谨遵着只会纸上谈兵的魏续的号令,发起了一次次悍不畏死的冲锋,直到殷红热血、残肢断臂铺满整片战场……那一刻,自己的眼中永远失去了高光。纵使玉玺赐予了自己新的生命,让自己以将星的身份重新选择主公。可自己的心却始终被尘封在下邳,难以得到救赎!自己自暴自弃、不敢正视回忆、不敢面对现实、渴望通过一场胜利来与过往做个割舍。恐怕这就是他选择和江东第一人——周瑜对决的原因吧。而心灵上的怯懦或许也是自己一败涂地的原因吧……高顺我如此奋不顾身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不重蹈陷阵营覆辙、被当作弃子而已啊!
“主公,我要怎样做才能证明我的忠心?”看着高高在上、仿若神明的解子诚,高顺舍弃了自己身为“陷阵营”战士最后的尊严和廉耻向这个年轻后生哀哀求和。毕竟,主公是将星存在世间的唯一意义。
“这样啊,”解子诚用手缓缓抚摸着下巴,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那——你就去死一下吧!毕竟,你的生命都是我给的!”高顺的脑海再次炸裂:跨越时空裂缝,千年之前,当自己以死谏的方式质问吕布为何要遗弃陷阵营时,他用同样倨傲冷厉的口吻回复道:“他们为我死一下有什么关系,毕竟,我是他们的天!”一千年,可以海枯石烂、沧海桑田,却改变不了人类群体意识中自私自利、骄狂残暴的基因。当“主公”足以任意主宰他人之时,连他人的生命都不过是“主公”争权夺利的筹码。群雄逐鹿的三国时代如是,眼前这个由玉玺构造的新世界亦如是。在高顺对世界失去了信心之时,他同时失去的还有对大脑的支配权……
“啊!!!”伴随着高顺凄厉可怖的嘶吼声,一缕缕黑色的幽魂从其七窍之中源源不断地喷涌出来。那些身披铁甲、手执长矛的孤魂野鬼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着:“陷阵夺旗,奋威突固。”一边附着缠绕在高顺身体表面。它们好似贴身软甲将高顺护在垓心,一旦有人试图靠近,狰狞怒目的万千“亡灵”就会发出震慑般的嘶吼……
“这又是什么妖术,怎么把陷阵营亡魂都勾回来啦?”鹿仲麟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从小到大,他对于鬼神之事还是颇有敬畏之心的。
“这是——能量失控?!”素来博闻强记的黄月英也忍不住变颜变色。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是完全超出预期的状况:“高顺疯了?”
“嗯,”周瑜目光深沉地点了点头。见鹿仲麟和夏若初还是一脸懵懂,又耐下心来解释道:“当前你们所看到的‘亡魂’实质上是高顺体内蕴藏的能量,它们恐怕是因为高顺心中根深蒂固的执念才幻化成‘陷阵营’将士的模样。而只有在权能失控的情况下,才会有如此纯粹磅礴的能量涌出。但可以肯定的是,玉玺赐予我们的权能十分稳定,一般不会失控,除非是——将星的精神状态已经无法再支配这股能量,也就是我们所讲的疯了。”
“高顺为什么会疯?”夏若初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因为他。”黄月英眯紧了眼睛,死死凝视着解子诚。
“因为我?”从解子诚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也是“当局者迷”
“没错,”周瑜接力解释道:“仲麟你只知道主公和将星之间的默契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修炼君臣璧合技这一优点。但若是处于心有灵犀的默契度下,主公对将星产生了猜忌甚至于恨意,将星的精神领域就会受到反噬而痛苦不堪。直至——崩溃疯掉!”如此说来,正是解子诚的不信任导致高顺深陷心魔、难以自拔。
“你这混蛋,他可是你的将星啊!”夏若初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翻脸无情的“渣男”了。
相比于义愤填膺的夏若初,鹿仲麟就显得冷静多了。稍加思索,他就试探性地问道:“将星能量外泄会怎样?”
“爆炸,”似乎是觉得不够形象,黄月英又补充道:“威力与导弹大致相近,现在我们想跑恐怕也来不及了。”
“轰!”鹿仲麟心头再次翻起一阵惊涛骇浪:他做梦也想不到,眼看着大局已定,解子诚却拉响了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稍有不慎,所有人都要陪葬!
“这样看来也不错,”解子诚见这位被自己认定为“一生之敌”的对手切实感受到了棘手,震惊之余心里反倒生出了一丝得意:“既然没办法打败你们,那大家索性就一起毁灭。我掌握不了霁月市,你们也休想!”
“你这个疯子!”夏若初话音未落,徐荣便一跃而起,试图直接把高顺自层层“幽魂”中剥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