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唐林柒灿若星辰的双眸中倒映着那个鲜血淋漓的男人。作为复制品,她竭尽全力地学习、模拟人类情感。可当看见眼前这幅图景,她觉得自己关于人类群体的认知被完全颠覆了——自私、功利的他们怎么会奋不顾身地拯救一个“鸠占鹊巢”的骗子呢?“我明明说过……”明明说过自己只是窃取他人幸福家庭的不祥之人啊!
“因为……咳咳……你叫我一声爸爸。”唐文正的意识正在一点一滴流逝,那双睿智深邃的瞳孔前也蒙上了一层血色阴翳。缓缓伸出手来,抚上两个女儿的脸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唐林柒直面匕首时身体会不由自主地挡在刀锋前,也不清楚自己内心深处到底是如何看待“假女儿”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看见两个女儿都安然无恙后,他觉得很值——即使是以生命为代价!
在唐林柒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唐文正皱纹堆垒的眼角滑下一滴清泪。他在心底里暗笑自己不争气,以为妻子离世时就看淡生死的自己原来还恐惧着死亡。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女儿已经代替亡妻成为了他生命中残存的慰藉。不管是真女儿陪伴他的十八年抑或是假女儿的三个月,都让他切身体会到了人生除了财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爱!他现在只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眼皮越来越沉。和两个女儿一起去夏威夷晒太阳、一起去阿尔卑斯山踩踏落雪、一起……对未来美好的憬,仿佛走马灯一般在大脑中闪过;每一幅铭刻于心的图景都是两个女儿肩并肩、手拉手……
“大唐,别记恨小唐,这不是她能选择的人生,”为了回避真假问题,唐文正宁愿选择用大小来区分:“要记得小唐就是你亲妹妹,和你骨肉相连、血浓于水的唯一亲人。我以后不在的日子里,要多多照顾她,帮她更好融入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小唐,千万别有心里负担,因为你敢于向这个家庭坦白一切,所以你根本不欠我们什么。要乐观开朗、热爱生活,记得——我们永远是不可分割的一家人!”明明还有很多话要说,可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允许了啊……现在看来,这一群年轻人已经无法回头了,如果不能在解子诚的震怒中爆发,等待的只会是灭亡,只可惜,自己注定无法看到结局……如果不是对两个女儿的安危存有担忧,或许早就斩断与尘世的羁绊了吧。
唐文正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来,拼尽全力断喝一声:“小子,还不把我女儿带走?!”这一记当头棒喝,让鹿仲麟登时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黄月英、孙尚香,去把她们夺回来!”因为周瑜还被高顺牵制着,少年将自己和夏若初的将星全部调动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两道倩影浮光掠影、一闪而过,转瞬间就冲到两位唐林柒背后。一把薅住脖领子,连拉带拽地把两人拖向安全地带。解子诚既抽不出匕首,又越不过唐文正,只能眼睁睁注视着筹谋已久的“祭品”逃出自己的控制……
“老家伙,敢坏我大事,去你的吧!”气急败坏的解子诚飞起一脚,把唐文正从高台上踹下。曾经雄健魁伟、气势凌云的唐家集团掌舵人此时竟像一片凋零腐朽的落叶扑倒在地上,身体已然失去了温度……就在众人惊恐万状的视线中,永远地倒下去了。
“啊……咦啊……呀呀……”自从鹿仲麟攻进工厂就不发一言、一脸漠然的真唐林柒竟然像一条搁浅的游鱼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激烈举动:她的双眸中满溢着恐慌,纤薄性感的朱唇战栗不止,声道飞速震颤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哪怕是哭声……素来如山巍峨的父亲就这么逝去了。在那一刻,她的信仰和安全感崩溃殆尽……
鹿仲麟脸色煞白地靠拢过来,猛地一掌拍打在真唐林柒抽搐的后背上。倏然间,凄厉悲怆的哭声如同决堤的洪水再难阻挡,豆大的泪滴溅湿了衣襟、啼血的嗓音不忍卒听。真唐林柒此时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心骄气傲的大小姐,而只是一个失去了至亲的普通女孩。她尽自己最大声音“呼唤”着,希望“沉睡”中的父亲能够醒来……
“混蛋啊!!!,你们知道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吗?”“黄毛”本就丑陋滑稽的面孔因为愤怒变得愈加狰狞:“为了这场‘祭祀’我们筹备了整整一百天啊,让你们这群小崽子给破坏了!老子要扒了你们的皮!”
“那还真是抱歉啊,你的愿望恐怕又要落空了,”沉寂已久的董曼猛然发声——他一边用卫生纸擦拭着源源不断的鼻血,一边和鹿仲麟等人站成一排——与方才焦急忧郁的神态不同,当下的“八狩”先生眼眸里闪耀着自信的光芒。他无比肯定,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向他们倾倒了:“你做的很好了,回来吧,张嶷。”他不提醒,众人还没意识到,因为双方围绕“祭祀”展开的反复拉锯战而逐渐淡出视线的另一个战场——张嶷、华佗对决周泰、诸葛恪、潘凤的战斗胜负已分:“无双上将”潘凤和“舌如莲花”诸葛恪仿佛两瘫烂泥般软趴趴地躺在地上,早已失去了意识;即使周泰凭借强悍的肉体能力仍在勉强支撑,浑身上下也是伤痕累累、血流如注。而作为代价的则是由于多次使用君臣璧合技,董曼本就孱弱的身躯达到了极限——无法止住的鼻血即是证明,而张嶷无疑也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董曼甫一发令,“南中俊杰”肌肉虬结的身躯便登时崩解殆尽。难以置信,在受到三人的围攻下仍然能反杀两人。纵使创深剧痛也依旧悍不畏死的挺身奋战……不管结局如何,这份毅力和实力足以得到场上诸人的敬佩。
吵归吵,骂归骂,解子诚的头脑依旧出奇的冷静。抛开愤怒与冲动的影响,即使再不心甘情愿,他也必须承认目前的局势棘手至极!纵使高顺还是满状态、满能量,周泰又没有释放过君臣璧合技,但双方的人数差距毕竟太大。真要以死相搏,鹿死谁手实难预料。而战败导致的结局,则是自己难以承担的:战场折戟不仅意味着自己和一众兄弟要被排挤出霁月市,背后依仗的五戎势力也将失去在东部沿海地区的重要根据地!老大若是迁怒下来,自己必会满门遭殃。想到这,解子诚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了及时止损,他也只好出此下策:“姓鹿的,今天这事儿算我栽了,真唐林柒归你了。赶紧带她回去继承遗产吧。我们自此以后划界而治,就此议和……”
“不行!”鹿仲麟斩钉截铁,语气中没有半点含糊。
解子诚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实在没想到鹿仲麟竟如此精明:拿捏准了自己不敢贸然开战就狮子大开口,没有勒索到足够的利益就不收兵。不过,既然肯谈条件,就说明了鹿仲麟没有铲除自己的打算,无非是价码没有给到位而已:“好,再给你五十万,可以了吧?”
“不行!”不知道为什么,鹿仲麟身上的杀气又浓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