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逝,但生者的故事仍在继续。真的猛士敢于直视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现实不会给鹿仲麟和夏家姐弟太多时间使他们能尽情地缅怀苏离——孙尚香和夏若初需要抓紧时间适应君臣关系,于芷涵因纵火罪被诉诸法庭也需要夏若初到场作证,最重要的是——张春华那个潜伏于暗处的女人若不能尽早铲除,日后必定是养虎为患、铸成心腹隐忧。这一桩桩一件件糟心事让大家忙的焦头烂额,应接不暇。然而,即使是这样,所有人还是对未来充满着期许。毕竟,他们背负着如山的使命和已逝者的信念……
鹿仲麟独自一人站在阳台向上眺望着晦暗厚重的乌云、向下俯瞰着鳞次栉比的各色建筑,心中漫溢着一种说不清的压抑感。最近几天。他一直强迫自己处于万籁俱寂的环境中不断追忆成为主公后的各项奇幻经历。从黄月英降临到于芷涵暗杀,接着与苏离结盟以及最后在修罗炼狱中的搏杀,这一连串波澜壮阔的战争后,有谁是受益的一方么?鹿仲麟越想越不明白:玉玺贯通时空裂缝把将星召唤到现世真的是要通过许愿造福人类吗?那为什么他见识到的只有——暴虐残酷的杀戮和丑陋贪婪的欲望在横行无忌。为什么所有人都对“玉玺赐福”趋之若鹜而对脚下堆积如山的白骨与含冤屈死的亡魂不屑一顾呢?难道人性已经扭曲到“损人利己,草菅人命”后还能坦然夸耀起“一将功成万骨枯”了吗……晚风徐徐,拂动起他的留海儿,却抹不平眉间的紧皱……
“庸主……主公,在想什么?”黄月英从旁边递过一杯水来,她很担心鹿仲麟现在的精神状态:就像是对世界失去了信心。“沉思可不像是你的作风,莫非有什么烦心事么?”
鹿仲麟缓缓摇了摇头,他不想让别人嘲笑自己内心脆弱、一点惊吓就乱了手脚。即使不想承认,他内心深处仍然对自己选择的主公之路产生了动摇……
“是在紧张吗?”黄月英小心翼翼地从鹿仲麟的目光中分析道:“毕竟今天‘那个人’约我们在这里会面——在苏离的家中。”
原本简单朴素的房间如今充斥着庄严肃穆之感,苏离生前细致珍藏的大小勋章整整齐齐地悬挂在他唯一的遗照下,迎着夕阳散发出圣洁璀璨的光辉……一尘不染的地板、光鲜闪亮的橱柜丝毫不像是主人去世的样子——这一切都要拜夏若初所赐:这个女人倔强地要按时清扫房间,让各处都焕然一新。在鹿仲麟看来,她也只不过是在蓄意地营造着温馨的气氛罢了……现在她又在不辞辛劳地弓着腰拖地了。
“叮咚。”门铃猛然响起,刹那间打破了室内的和谐静谧——访客如约而至。其实,若非来者坚持要求,夏若初是绝不会选择在这里会面的。在她看来,今日商讨之事毫无疑问会搅扰逝者的安宁。
鹿仲麟和夏若初对视一眼,夏若初用腰间围裙擦过手后轻轻旋开门把手,沉默不语地引着这位“不速之客”来到客厅。
一个照面,鹿仲麟心中暗暗失望。他本以为访客决意于苏离的家中协商是另有深意。可对方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宽额大脸、身材发福,一缕缕油汗在其面颊上纵横驰骋。怎么也不像那种挽狂澜于既倒的绝世天才或城府极深的阴谋家。只是,心里的小算盘还没打明白,男人便已经率先开始了自我介绍
“各位,鄙人就是于芷涵女士的辩护律师——臧紫宸。感谢列位能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就于芷涵女士纵火一案与我磋商,”男人枣核一般的眯眯眼扫过在场诸人,唇上髭须一抖一抖的:“看来人都到齐了呀,夏若初小姐,鹿仲麟先生,还有——黄月英和孙尚香。”
“!!!”鹿仲麟差点没被一口茶水呛死。这男人莫非能够注意到簇拥在他们周围的黄月英和孙尚香吗?按照常理来说,将星本不属于现实世界,是跨过时空裂缝而来的。因此,他们在普通人眼中的存在感几乎为零,其气息、踪迹是根本无法被察觉到的,除非——
“我也是一介主公哦,”律师憨憨地笑道,那副摸样像极了困觉的树懒。即使是在刚才那番危险发言下,也难以让人提起半分警惕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没有察觉到……”一场自曝,孙尚香到底还是没忍住,略一环顾便厉声质问起来。有她的武将技鹰眼存在,又怎会放任其他将星潜伏于侧呢?
“没有捕获到我方将星的气息?因为我根本就没带他来呀,”臧紫宸慢慢松开领结,长出了一口气:“我是来协商的,或者说谈判也ok。将星在场有什么用?而且单刀赴会也更能体现出我的诚意,对吧?”
就目前这种状况看来,鹿仲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看走了眼——眼前男人那淳朴厚道的皮囊只不过是一道掩饰。他明知道无法发现将星的法官和检察官根本不会采信“于芷涵是被张春华控制而纵火”这种失心疯一般的说法,还敢硬着头皮接下这一单。若非已然应对自如、胸有成竹,就是包藏祸心、另有所图。不论是哪一种可能性,他都绝非池中之物!!!只不过,他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来和我们协商呢?
“于家给了你多少钱,让你不惜赌上律师生涯,也要打这场证据确凿、铁证如山的官司?不管怎么论,于芷涵都是翻不了案的吧?”鹿仲麟话语看似轻巧,实则暗藏机锋!眼前的男人到底有几成把握能替她脱罪?抑或者是他心里根本没底,想从自己这里套些现场情报?
“呵”律师对他的提问简直是嗤之以鼻:“就凭于芷涵还不足以让我蹚这汪浑水,钱财,也不是我现在急缺的——”看到鹿仲麟和夏若初都是满面迷惑,那副神情就差没把“那你为啥搅和进来”写在脸上了,律师才又慢悠悠地开口道:“命令我出山的是我们老大,也是张春华真正的主公!!!”
此言一出,当即引起轩然大波:黄月英刹那间挺身护在鹿仲麟身前,孙尚香则当机立断,张弓搭箭,死死瞄准了律师的眉心。好家伙,原本以为这家伙是披着羊皮的狼,现在看来,他完全是个行走的定时炸弹呀。高枕无忧的卧榻旁竟酣睡着一只猛虎。
“何必如此紧张,我可不会在闹市区搞什么恐怖袭击……”
“你是在挑衅我们吗?”话音未落,如猛虎一般气势磅礴的威压便倾轧在臧紫宸身上。鹿仲麟眼中久违地喷吐着杀机,三个月来,每当回忆起那个蛇蝎女人的名字,他就会切实体会到愤怒的烈焰吞噬撕扯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如今,他又怎会允许敌人在这幢房里,在苏离的遗像前——品茗玄谈呢?战争已无法回避!!!
“有意思,真是神威凛然的眼神啊,难怪会让徐荣畏服……”臧紫宸略倾上身,目光直逼鹿仲麟“只可惜终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中看不中用……”
“放肆!再敢大放厥词,我砍你的头!”黄月英一声娇喝,顿时令律师缩了缩脖子:“既然与张春华狼狈为奸,又为何惺惺作态地谈论些什么‘协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说!”
臧紫宸凝视着寒光阵阵的箭羽和一双双视若丑雠的目光,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自暴自弃般高举双手:“我投降,我投降。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其实——我是来找你们结盟的。”
“胡扯……”孙尚香后半截话尚未出口就被夏若初伸手挡下。有一说一,她在律师刚才那番自白时一直紧盯着他的双眼——并没有发现一丝慌乱或躲闪。而且,他当真敢孤身一人前来,着实打消了不少疑虑和顾忌。但是,现在还远远不到坦诚相见之时,我方需要着更进一步的试探……
“理由。”鹿仲麟一脸淡漠地发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