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锦芒的手腕被掐得发痛,痛得眼泪快流出来了,紧紧抿着唇,仰脸。
她看到大学版路世安绷紧的脸,有那么瞬间,她几乎要疑心自己看到的是鬼魂版路世安。
但不是。
鬼魂版路世安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一种,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气质。
不像眼前的人,仍旧有激烈的情绪起伏。
“你三番五次拆散我和小鱼,”大学版路世安压低声音,咬牙,质问,“到底有什么目的”
“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他声音都在抖,“就算是害怕,小鱼也不会忽然提分手。高中时的那些事,我只当是恶作剧。但是”
“小路,”大学版路世安念着这个名字,直视于锦芒,“我确认了。”
于锦芒叫“你捏痛我了。”
大学版路世安终于松了松手,他年轻的脸庞上有一点令她害怕的颤栗,他说“你冒充小鱼说分手,做什么,都行,唯独有一点。”
“我不想看着你用小鱼的身体乱跑,更不想你用她的身体做危险的事情。”
大学版路世安压低声音“我不在乎你到底是不是她,我只要我的小于。即使你是未来的小于,你也没有权利为现在的她做决定”
“那你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吗”于锦芒打断他,“你会死。”
大学版路世安说“人人都会死,我不在乎。”
晚风凉,他的外套给了于锦芒,此刻身上只一件白色t恤。他不在乎,嘴唇因冷风而发抖。
“但是我在乎,”于锦芒说,“我不想你死。”
她说的时候认真,劝他“放下吧,小路。只要分手,只要你们都不去北京时,你就不会出车祸,就能活下来”
“谁能保证人生中不会出现其他意外”大学版路世安无动于衷,他冷静地垂眼看于锦芒,垂眼之时,他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不一定只有分手这一个办法。”
“只有这一条路,”于锦芒重复着路世安曾经说过的话,到了如今,她终于明白那些酸涩痛苦究竟从何而来,她的喉咙被哽住的空气堵住,语言之于唇舌,犹如水滴之于烈火,她说,“分开我们,让我们分手。只要分手,你就不会选择去北京工作,不去北京工作,你就不会因无法避免的意外而死亡。”
大学版路世安脸颊是被冷风片片凌迟的红。
“只要我们现在分手,选择异地后,今后我们两个人也很难再见面了,”于锦芒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是路世安身死之后,无数轮回,发现的唯一方法。
但每一次,他们都会继续相爱。
大学版路世安说“我不同意。”
“我也会死,小于也会死,”于锦芒说,“难道你不好奇,我怎么会用小于的身体同你讲话”
她成功看到大学版路世安神色苍白,他看起来像终于被捕兽夹夹住腿的狼。
于锦芒不再挣扎,不再尝试从他掌中抽出自己的手。
她说“因为我也死了。”
“你是想亲眼看着我死,”于锦芒反问,“还是想选择另一条生路”
话已至此。
于锦芒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从意识到眼前的路世安保留着初中和高中的记忆后,她就开始不安了。
她想起北京的阴沉地下室,想起路世安抱着她,裁下纸条,扭转成180度后,首位相连,粘成一个圆圈。
她想起路世安用剪刀剪开纸圆环,展开,就成为两个同样的、套在一起的圆圈。
再剪开
只有一个面,只有一个边界。
首尾相连,没有,也没有结束。
莫比乌斯环。
无法终止的循环。
如果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路世安,如果他们真正身处循环,如果
于锦芒定定看住大学版路世安。
大学版路世安松开她的手腕,沉默。
这种沉默加重了于锦芒的猜测。
于锦芒轻声说“路世安,其实你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对吧”
所以。
即使于锦芒说他会死,即使于锦芒反复提醒,继续在一起他只有死路一条。
路世安仍旧执拗选择不分手。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能令他改变主意的,只有于锦芒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我也会死”。
小于也会死。
于锦芒忽然说“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你一直那么倒霉,又一直那么幸运。中考完的那个暑假,那边建筑外立面修整,周围都有防止碎石跌落的防护网,偏偏那一片的防护网被人破坏了,偏偏石头砸破你的头。”
“在大明湖旁边,他要求我踢你下水,也只是借口,”于锦芒浑身发冷,“我忘了,我完全忘了,你对水有严重的恐惧症如果没有及时捞你上来,你会直接死在里面。我掉进水里,去拉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发抖了”
大学版路世安皱眉“谁那时候不是你奋不顾身来救我吗”
于锦芒无暇解释了。
她喃喃“还有高中时候你被你爸爸打,我拉着你跑。你后来说,说你爸那天发现了你爷爷藏的好酒,喝了很多发酒疯,才会对你往死里下手。你后来还同我感慨,说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会嗅到那些酒的气味,明明都已经封严实了。”
“还有那天晚上,下水道的井盖丢失,本来有警告线,也被人拆了你骑车子一直很仔细,偏偏那天刹不住车、偏偏那天跌倒,偏偏那天差点儿跌进下水道”于锦芒呼吸急促,她耳侧好像听到了若有若无的狗叫声她知道附近有户人家偷偷养藏獒她猛然看大学版路世安,呼吸急促“你书包里装着什么”
大学版路世安微怔,又说“肉火烧。”
淄博肉火烧,博山肉火烧。
是小于最爱吃的、提起过好多次的、镇上那一家的肉火烧。
于锦芒已经无法思考了,她拉住大学版路世安的手,猛然往前奔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