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蹊呢?”石荠紧张地四处张望着,“他怎么不见了?”
“他在那呢……”芭蕉叶带着他们飞到巨石的后面,看见成蹊正躺在巨石的坡面一侧。
“成蹊,成蹊……”石荠和金毛跳下芭蕉叶来到成蹊的身旁,看见他正闭着眼静静地躺着。
“让我来试试!”金毛走到成蹊的面前,伸出长舌在成蹊的脸上来回舔着。
果然,成蹊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一动不动地直视着天空,仿佛看到了某种奇异的风景,并且这种风景正在不断地刺激着他的心灵。
——————————————————————————————————————————
*
“黄毛……”成蹊朝着四周呼喊,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金毛正在溪水中游泳,只见它一会儿出水,一会儿下潜,整条溪流被它搅得浑浊不堪了。
黄毛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稠密的树林里透着一种让人敬畏的气氛。成蹊缩着身子在密林里艰难地寻找黄毛的踪迹,可是地上连一点黄毛的蹄印也没留下。平时黄毛只在山谷中的草地里吃草,而成蹊则在山下的树荫中乘凉。今天的暖风让人格外舒畅,成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而当他醒来时,除了金毛依然泡在溪水中以外,黄毛已经不见了踪影。
“黄毛……”成蹊继续呼喊着,可是始终听不到黄毛的任何回应。平时只要成蹊一叫黄毛的名字,黄毛就会哞地一声作为回应。
“黄毛,你到底在哪里?”成蹊几乎要哭了出来。
他躬着身小心翼翼地探寻着,脚下的落叶发出了诡异的沙沙声。密林里显得很昏暗,阳光几乎照不进来,越往里走越是寂静的可怕,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哎哟……”成蹊滑了一跤,从树上掉下了什么东西,成蹊以为是一条蛇,吓得慌忙闪到了一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根粗壮的枯藤。
“吓死我了……”成蹊长吁了一口气,他捡起这根枯藤拖在身后,枯藤拨弄树叶的声音打破了密林的沉寂。
“这是什么?”成蹊看见脚下的枯柴堆中有什么奇怪的动静,他好奇地将枯柴拿开,顿时吓了一跳,竟有一张人脸正对着他。
“你不要过来……”成蹊后退几步惊恐地举起手中的枯藤,“哎,原来是墓碑上的遗像呀……”
成蹊揩了揩额头上的冷汗,一抬头,发现整个山坡上全是墓碑,墓碑上都嵌着死者的遗像。这一幕让成蹊感到毛骨悚然,他咽了咽唾沫,不敢再往前走了。
旺——恰在此时,金毛寻着他的味道找到了他。
“金毛……”成蹊丢下手中的枯藤,抱住了金毛。有金毛在,成蹊心里的恐惧才稍稍平复了些。
金毛舔了舔成蹊的脸,然后继续往山坡上爬。成蹊叫不住它,只好跟了上去。林立的墓碑就在他们的身旁,墓碑上的遗像仿佛都在诡异地瞥眼看着他们。
“金毛,你要去哪里?等等我……”成蹊气喘吁吁地跟在金毛的后面,山坡越来越陡,成蹊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了。
旺——金毛跳上一个土台后,对着一个方向不停地吠叫。
“金毛……你,你怎么了?”成蹊精疲力尽地坐在土台下面大口地喘气。
待成蹊气息稳定后,他站起身爬上了土台,朝着金毛吠叫的方向看去。在密林那一头的半山腰上压着一块巨石,巨石上覆盖着些许苔藓,看起来就像一团巨大的面包。
“那块石头有什么不对吗?”成蹊张望着。
突然,他看到了黄毛的尾巴——黄毛正在巨石的下面。
“黄毛……”成蹊向着巨石的方向大声呼喊着。
可是,除了看到黄毛的尾巴在左右摇摆以外,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
“黄毛这是怎么了?”成蹊奇怪地看着那个方向。
旺——金毛对着巨石的方向一阵狂吠后,跳下土台冲了过去。
然而此时,密林之中生出了许许多多的藤蔓,藤蔓不断地向着周边蔓延开来,将通往巨石的方向封得严严实实。
“啊……”成蹊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吓得撒腿就往回跑。下坡的时候,竟然直接从坡上滚了下去,整个身体最后挂在一块墓碑上,脸正好贴着墓碑上那张带着讪笑的遗像。
“金毛……”成蹊惊恐着爬了起来,呼唤着金毛,然而金毛就站在他的面前。
“快,快离开这里……”成蹊示意金毛赶紧在前面带路,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
“金毛,快跑啊?”成蹊催促着金毛,可是金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旺——金毛朝着坡面叫了一声,成蹊回头一看,之前的那些墓碑竟然都不见了。
“奇怪,难道是我看花了眼?”成蹊揉了揉眼睛,发现墓碑确实都不见了。
哞——此时,黄毛的叫声从山谷中传来。
“黄毛?是黄毛!”成蹊赶忙溜下了山坡,当他从密林中探出身时,发现黄毛正低着头在山谷中吃草。
“黄毛……”成蹊呼喊着黄毛。
哞——黄毛立刻抬起头看向了成蹊,它摇晃着尾巴跑到了成蹊的面前,然后用牛角在成蹊的腿上蹭了蹭。
“黄毛,你跑到哪里去了?”成蹊搂住黄毛的脖子,不断抚摸着它的长脸。
旺——金毛又叫了起来。原来,它看见那块面包状巨石正卧在半山腰上,而巨石的下面正是一大片残破的坟地。
“奇怪,我明明看见了……”成蹊嘀咕着,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座山就叫面包山吧……”成蹊看着半山腰的巨石说道。
旺——金毛叫了一声。
哞——黄毛也叫了一声。
“回家的路呢?”成蹊突然发现回家的路已经不见了,原来的小道已经被厚厚的柴草完全遮蔽了。
“奇怪,奇怪,我明明是从这个方向来的呀……”成蹊看着来时的方向,发现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各种各样的灌木。
更奇怪的是,由山泉水交汇而成的小溪也已经干涸了,只剩几只青蛙在下面呱呱乱叫。青蛙不停地眨着眼像是在说什么,成蹊并没有留意它们,只有金毛摆了摆尾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时间,整个山谷中变得异常的压抑和沉闷,简直让人喘不过气。倏忽之间,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场瓢泼大雨正向山谷中袭来。只在一瞬间,仿佛是天上的银河决堤一般,山谷中立刻被漫起的大水淹没了。成蹊、黄毛和金毛也被侵泡在雨水之中,雨水越积越多,最后将他们一起冲了出去。
当他们被冲出山谷后,竟然毫发无伤地立在了路口,溪水正潺潺地从他们的身旁流过。
——————————————————————————————————————————
*
“我们又回到了面包山。”金毛对成蹊说道。
“我想起来了,黄毛就是在那个位置……”成蹊指着巨石下方,“它在那里干什么呢?”
成蹊从巨石上跳到了那个位置,石荠和金毛也跟着跳了下来。成蹊反复地看了看,确定这就是黄毛所站立的位置后,他用力一推巨石,巨石立刻滚入了山下。而此时,令人骇然的事情发生,整个山坡上露出了密密麻麻的坟茔,从这些坟茔中钻出了不计其数的魂魄,这些魂魄像是重获了自由一般手舞足蹈。当这些魂魄的欢呼停止后,突然,它们齐刷刷地看向了成蹊。
“你就是守护使?”其中一个年长的魂魄走上前来说道。
“是的。”成蹊点点头。
“哦,都长这么大了。”年长的魂魄又仔细瞧了瞧成蹊,然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老爷爷,您认识我?”成蹊问道。
“认识,认识……说起来,我们都是你的故人……”年长的魂魄说道。
“故人?”成蹊看了看其他的魂魄,脑海中竟然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
“我们该走了……”年长的魂魄向着成蹊弓了弓身,然后隐入了林中,其他的魂魄也跟着一起消失不见了,所有的坟茔也在一瞬间变成了大大小小的石块。
“成蹊,你看。”石荠指着脚下的一个洞穴——不知是在何时,他们的脚下出现了一个井口般大小的洞穴。
“难道这个洞穴就压在巨石的下面?”金毛探头向洞内看了看。
“啊?什么?”成蹊的思绪还沉浸在之前的情景之中。
“洞穴……”石荠将他的目光移向了洞穴。
“巨石下的洞穴……”成蹊看着这个洞穴自言自语,“是啊,它曾经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成蹊,你又在发什么呆啊?”石荠打断了成蹊的思绪。
“走,进洞!”成蹊果断地说道,然后走下了洞穴。
洞穴内看起来很深,天然生长的石块恰好形成了步入洞穴的阶梯。洞穴的内壁会奇艺地发出淡黄色的光,将整个洞穴照的如同一条镶金的回廊。
“奇怪,怎么还没到尽头呢?”他们沿着阶梯一直往下,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似乎并没有尽头。
“成蹊,这不会是个无底洞吧?”金毛说道。
“快了,马上就到了……”成蹊则脚步坚定地一直向更深处走去。
“到了……就在前面!”成蹊突然加快了脚步。
“前面是一扇门……”石荠兴奋地说道。
咯吱一声,成蹊推开了这扇门,然而映入眼帘却是一片昏暗——门的另一侧正处在夜间,无月色无星光的夜晚。
“这又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他们站在门口感受着这里的一切,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无限的寂寥。
“这里怎么一片死寂,比我们到过的任何地方都要静。”金毛故意大声地说道,然而它的声音并没有打乱这份死寂,它的声音就像一滴水融进了大海。
“嘘……”成蹊凝视着前方。
咕呱……
“嗯?什么声音?”金毛警觉地拍了拍耳朵。
咕呱……
突然,两只发出红光的大眼睛凌空出现在了他们的前方,紧接着这两只红眼在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中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咕呱……这声音竟然刮起了一阵风吹向了他们。
不知是什么东西正在向他们靠近,只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当这东西来到他们的面前时,才渐渐看清了它的真面目,原来是一只硕大的蟾蜍。
蟾蜍立在他们的面前,四条粗壮的腿如四根柱子般支撑着其庞大的身躯。两只红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那神色仿佛看到了久未品尝的猎物。一张大嘴横在他们的面前,给人一种随时要将他们吞进肚子的恐惧感。
“这家伙可真丑……”金毛在心里嘀咕着。
咕呱——蟾蜍突然鼓起了下巴,像是在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大家伙……”还没等金毛把话说完,蟾蜍的长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们袭来。
就在这一瞬间,成蹊抓起石荠和金毛以快如闪电般的速度跳向了一侧,整个过程虽然只在眨眼之间,但是他们依然能感觉到蟾蜍的长舌凌厉地从自己的身旁掠过。
“大家小心!”成蹊提醒道,石荠和金毛立刻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看来这个家伙不是善茬!”金毛毫不畏惧地率先冲了过去。
只见蟾蜍的红眼一闪,一阵强烈的冲击波立刻将金毛震翻在地。
“金毛……”成蹊手一挥将金毛提到了身后,“你们退后,让我来对付他。”
成蹊挺直了腰杆径直朝着蟾蜍走去,在他的身旁同时悬浮起了密集的石块。成蹊淡然地一挥手,所有的石块便一齐朝着蟾蜍击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些石块打在蟾蜍的身上竟然统统变成了粉末,神叶之光的力量竟然也未伤到它分毫。
“怎么会?”成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蟾蜍再一次鼓起了下巴,然后侧了侧身对着成蹊吐出了长舌。成蹊虽然得以及时地闪避,但是长舌撞在地上激起的碎石依然打中了成蹊的左腿。一阵剧烈的疼痛让成蹊俯下了身,就在这时,蟾蜍又向他吐出了长舌。成蹊侧身一闪飞身跃起,跳到了蟾蜍的背上。没想到蟾蜍的背上更加的危险,在其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从这些疙瘩中喷出了大量的毒液,毒液虽然没有喷到成蹊的身上,但是其中散发出来的犹如轻烟的恶臭气体却恰好吹进了成蹊的眼睛。顿时,成蹊的眼睛里像是被灌进了岩浆一般剧烈地灼烧着。
成蹊强忍住疼痛从蟾蜍的背上跳了下来。此时,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是他依然能够清晰地分辨出蟾蜍的位置,以及危险袭来的方向。蟾蜍见成蹊已经受伤,便又向他喷出了毒液,但没想到这次的毒液竟如水流般冲向了成蹊。
“成蹊……”石荠一个箭步瞬移到了成蹊的身边,然后又一个箭步将成蹊救了出来。
这时,金毛突然大吼一声,只见它的身体如一座隐于水下的冰山慢慢浮出水面一般,在一场呼啸的狂风之中,一条长着尖牙利爪的巨型神犬出现在了蟾蜍的面前。
金毛张大嘴巴露出了那四颗可怕的犬齿,它朝着蟾蜍怒吼了一声,随即向蟾蜍喷出了一团巨大的火焰,火焰围绕在蟾蜍的周身燃烧着,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但是蟾蜍并没有被烧死,它迈开四条大粗腿向金毛冲了过去,巨大的冲击力将金毛撞翻后压在了它的身下。此时,火焰更加剧烈地焚烧着,蟾蜍看来要和金毛同归于尽,而金毛则更加凶猛地张开大嘴,将四颗又长又粗的犬齿狠狠地刺入了蟾蜍的身体里,蟾蜍立时便不能动弹了。
金毛筋疲力尽地从蟾蜍的身下挣扎着爬了出来,然而它没行几步便倒了下去,口中已是鲜血横流。
“金毛,金毛……”石荠扶着成蹊来到了金毛的面前,可是金毛已经奄奄一息了。
“毒液……毒液喷入了……我的嘴里……”金毛断断续续地说道,眼睛正在一点一点地丧失先前的光辉。
“金毛,金毛你不会有事的……”成蹊痛苦地趴在金毛的脸上,虽然他的眼睛看不见了,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金毛的身体正在慢慢地消散。
“金毛……”微风拂过,金毛逐渐化为了点点荧光,石荠的泪水从她的明眸中挥散而出,混合着荧光一起飞向了静谧的夜空。
“金毛,金毛……”成蹊抬起头睁大了双眼朝着夜空放声呼喊着。
“金毛走了……”石荠颤抖着嗓音说道。
这个世界又陷入了长久的死寂,夜色丝毫没有退去的迹象。
成蹊和石荠相拥着站在这片无涯的昏暗之中。
一阵清风吹拂着他们的脸颊,带来了一丝清新的气息。
月色,从云层中洒落了几缕皎洁的月光,月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如一股清泉洗涤着他们的心灵。
夜,这长久的夜,渐渐拂去了它昏暗的面纱,光明即将降临到这片神圣的土地上。
“石荠,我们到了!”月光照进了成蹊的眼睛里,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金辉。
昏暗已经退去,朝阳正从东方冉冉升起。
万里晴空正被五色墨池恣肆泼洒,云霓拂影仿佛千层浊浪席卷苍穹。
广袤无际的大地之上,群山倏然耸峙掀起了如潮水般的滚滚乱石,长河东流冲击着万里黄沙淘不尽波涛如风奔腾至无尽的天涯。
“成蹊,我看到了!”太阳照耀着这片大地,金色的光辉萦绕在大椿树的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