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尤荣伊躺在病床上, 缓缓苏醒，旁边是正在给他检测的女医生，这场景他熟悉又陌生。
“你醒了？”
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出现在他旁边，尤荣伊转头看去, 是一个胡子拉碴正在打哈欠的高大男人, 他随意地披着一件制服趴在他病床旁边, 眼眶通红, 一看就熬了很久的夜。
男人说：“我看你之前那情况，还以为你撑不过来了。”
尤荣伊缓缓地从自己干涩的喉咙里发出声音：“你是？”
“刘黎昕。”
男人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他伸手把住尤荣伊的背, 将他扶起来，动作小心地给他喂水, “神降事宜有关部门的负责人, 来见你这个人类方第一个通关的玩家, 和你聊点事情。”
尤荣伊缓慢地咽了两口水，摇头示意自己不要了。
刘黎昕放下水杯，问：“你要吃东西吗？我问过医生了，你醒了就能吃东西了，要吃什么我下去给你买。”
尤荣伊转头,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刘黎昕, 缓缓开口：“要聊什么直接聊吧。”
刘黎昕的动作一顿。
“既然你这么说。”刘黎昕缓缓道, “那我们就直接开始吧。”
“你是人类方第一个通关的玩家，在你昏睡这两天, 除你之外，陆陆续续还有别的玩家通关。”
“他们通关出来以后，我们和他们接触了，我们发现这些通关的玩家, 身体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刘黎昕说到这里，神情开始变得凝重和诡异。
尤荣伊问：“什么变化？”
“你点点自己的手腕。”
尤荣伊点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这是一个游戏内唤醒面板的操作，一瞬间，淡蓝色的系统面板从他面前弹出，展开。
【系统已唤醒，玩家是否要进行操作？】
尤荣伊望着眼前这个突兀出现在现实里的游戏面板，瞳孔很轻地一缩。
旁边的刘黎昕深吸一口气：
“拿到铜券通关了的玩家，可以在现实里唤出系统面板，不仅如此，在游戏里面的一切操作，通过系统面板，这些玩家在现实里都可以进行。”
“通关后，玩家将面板带到了现实里。”
刘黎昕的神色略微沉重：“——还有他们超凡卓越的天赋。”
尤荣伊目光不错地盯着面前的淡蓝色系统面板，他看着自己道具栏中那张奖励的铜券。
这张铜券因为已经被他使用过，呈现出作废的灰色，但依旧可以看到旁边的注释：
【道具名称：星神铜券】
【道具等级：S级】
【使用说明：使用道具后，玩家便拥有了与神一样自由穿梭杜阿特与现实的能力，并且可以将杜阿特中获得的恩赐与奖励带去现世，包括但不限于道具，材料，天赋，面板数值等】
【道具说明：星辰隽永，赐福非凡人类】
“使用过铜券登出游戏的玩家拥有更加超凡的身体，难以想象的天赋，还有源源不断，来自‘杜阿特的恩赐‘。”刘黎昕深吸一口气。
“我们不知道神官是怎么做到的，但总之，他们将杜阿特这个虚拟宇宙中所有的道具奖励都实体化了，你们拿到的每一种奖励都可以变成实物从系统面板里取出来，带到现实里。”
“而它们做的不止于此。”刘黎昕咬了咬牙，“麻烦的是能带出面板来的，除了你们这些通关的玩家，还有一类人。”
尤荣伊抬眸：“什么意思？”
“正常来说，铜券赛里能登出的人只有通关的玩家，被淘汰的玩家都会死亡。”刘黎昕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们本来以为这就是铜券赛的规则。”
“但没想到，被淘汰的玩家除了死亡，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另一种选择？”尤荣伊敏锐地察觉了不好的东西，他蹙眉，“什么意思？”
刘黎昕定定地望着尤荣伊几秒，他转身从尤荣伊的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了电视机遥控，点摁开了机。
“我说你可能不直观，你直接看吧。”
一张光滑莹白的全息屏幕电视悬浮在了尤荣伊的面前，上面有数千个电视频道，每个电视频道旁都有一个鲜红的【紧急通知】播报。
尤荣伊随意挑了一个点摁进去。
脸色苍白的女主持人站在摄像头前，她背后是一栋破碎了的高楼大厦，大厦破碎的玻璃外墙洞口中还在不断冒出浓烟，周围是惊慌失措奔跑的人群和歇斯底里呼喊的巡逻队。
“附近有神降者登出了！”巡逻队队员声嘶力竭地吼，拼命挥舞，“各位快离开！”
人群如被惊动的鱼群般在地面上慌乱地逃窜，不时发出哭声和尖叫，跌跌撞撞地跑做一团。
女主持人满脸都是恐惧，双手颤抖地播报：
“各位，这是今天第三次神降者登出了，这次的神降者破坏力十分强大，位于时代广场旁的住户请不要贪恋家中财物，带着家人尽快撤离！”
尤荣伊看得双眸眯起来。
他认识这栋大厦，这就是时代广场附近的一栋大厦，就在社区医院附近，他登入游戏那天的倒计时屏幕就是投在这栋大厦上的。
但此时这栋地标建筑物一样的大厦右上角破了一个大洞，从这个大洞缓缓地伸出八只黄黑花纹的蜘蛛脚。
这洞口里冒出一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蜘蛛的奇异生物。
这生物双眼赤红，双手扒在大厦的玻璃外墙上，背后长有一对血肉模糊，骨肉外露的巨大翅膀，仿佛某种神话里塑造的恶魔或者诡奇生物，丑陋狰狞。
摄像头摇晃地对准了他，或者说是祂，画面里，他的脸也是变形的，上半张脸勉强还是男人的形状，下半张脸突兀地膨胀起来，嘴边是一对不断蠕动的蝇类口器，黄黑粘稠的诞液顺着口器往下滴，滴落在玻璃上，只是顷刻，玻璃就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旁边有穿着专业防护服的警务人员举着防爆牌冲了过来，将整个大厦围成了一圈，屏退所有人群，嘶吼着指挥：
“后退！后退！疑似D级神降者登出！准备爆破！”
“D级神降者？”尤荣伊目光定定地望着全息屏幕，他盯着屏幕上那个不明生物，顿了顿，“这人是玩家吧？”
——上半身还穿着《神降》的周边衣服。
刘黎昕目光回避，不准备看对方被爆破的惨状，静了良久才开口：“应该叫曾经是玩家。”
尤荣伊的目光看向他：“什么意思？”
刘黎昕低着头，双手撑着膝盖上，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叼着，没点，他眼皮耷着，说话的语调很轻：
“……按照正常的铜券赛规则，在游戏内淘汰的玩家应该会死亡，但是……”
全息屏幕里传来警务人员声嘶力竭地大吼：“放！”
鲜红的火炮冲天而起，直冲大厦洞口里穿着《神降》周边上衣的不明生物，炮弹打出的热气浪涌，从时代广场一直席卷到到社区医院这里，吹得尤荣伊病房的窗户都噼噼啪啪地晃动。
刘黎昕披着的制服外套被热浪吹得猎猎作响，他像是习惯了般平静：
“但是有些被游戏死亡的玩家并不会被淘汰死亡，他们会被神官选中。”
“神官会给他们一个选择，是被淘汰后死亡，还是——”
刘黎昕叼着烟眼神浅淡：“——成为神降者活下来。”
他扬了扬下巴，点了一下全息屏幕里的情况：“他们可以变成神降者，获得面板和神力，登出游戏，变成你眼前这样。”
“这样？”尤荣伊余光扫了一眼屏幕里的情况，反问，“游戏里的洛斯也是神官，他并没有这么扭曲。”
“洛斯是B级神官，和低级神官没得比。”刘黎昕回答得很干脆，“所以你很了不起，能赢B级神官。”
“神官是种很神奇的高维生物，祂们的科技，文明，甚至于自身的存在都远超我们的文明。”
刘黎昕有点躁动地咬着烟嘴，呼出一口气：“但这群家伙，毕竟还是生物，有和我们一样的习性。”
“这群生物，也是会有进食，繁殖，适应环境这样的天性的。”
“进食？”尤荣伊缓缓抬眸，“神官已经不再是实体存在的生物，是没办法进食实体物质的，那祂们的食物是什么？”
刘黎昕很轻地笑了一下：“你真是聪明的匪夷所思，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和人类这种吃肉类，淀粉实质性的生物不同，神官的食物是某种能量。”
“能量？”
刘黎昕点头，他神色微顿：“神官的食物，是具有意识的高维生物产生的某种生命能量，祂们把这种能量称为‘卡’。”
“神降这一过程，就是神官为了进食‘卡’而寻找容器的过程，祂们需要降身在具体的生物上，才能进食‘卡’。”
“所以，被神降的了人类，他们的食物会发生改变。”
刘黎昕缓缓地抬起头：“神降的人类食物会从正常的物质，变成吃‘卡’。”
“在你之前通关的《夜莺与玫瑰》里，洛斯每年的祭祀仪式也是一种进食仪式，他蚕食着岛上其他人的生命能量，所以使他们变得虚弱，变成了夜莺的形状。”
“洛斯是B级神官，他进食的过程勉强还算得上是文明。”
“越是低级的神官，需要进食的能量就越多，吃起‘卡’来就越癫狂，为了快速进食，这些低级神官对自己神降的人类的改造十分疯狂，有时候甚至完全没有人形，只是一种狩猎的形状。”
“比如你看到的这个D级神降者。”
刘黎昕偏头，视线缓缓看向全息屏幕里大厦里被轰得更大，正冒着滚滚浓烟的洞口，语调缓缓，“这是一个饥饿了太久的强大种族，祂们终于在茫茫宇宙里寻找到了自己的猎物。”
“——现在，是祂们开始狩猎的时候了。”
悬浮的全息屏幕闪烁两下，大厦上玻璃外墙的破洞里再次伸出八只蜘蛛脚，被炮火轰击之后的蜘蛛人再次从洞口里探出，而这次，他仅剩完好的上半张脸也变形了——他颧骨上出现了两对复眼，鲜红又狰狞地眨动着。
屏幕前的女主持人发出惊恐的尖叫，和旁边奔跑的警务人员的嘶吼混作一团。
“攻击无效！请求附近的【玩家】支援！”
蜘蛛状的人形怪物眨动着六只眼睛，头部怪异地转动着，似乎是在奔跑的人群中搜寻猎物，最终他，或者说它的目光一顿，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不远处一栋白色的建筑物。
尤荣伊顺着祂的目光看过去。
被对方死死盯着那栋建筑物，正是他现在待着的社区医院。
“完球了，被发现了！”刘黎昕暗骂一声，他迅速地点摁了一下自己的通讯耳机，语音控制道，“打给祝英！”
通讯耳机滴滴地响了两声，很快传来一道冷淡理智的声音：“这里是监察局。”
“我是刘黎昕，我正在和通关【玩家】尤荣伊交涉，地点在时代广场旁一家白门医院的附属社区医院。”
刘黎昕摁住耳机，他神情凝重，语速极快，“这附近有一个D级神降者，我们被盯上了！”
“让附近的人撤退，派人来支援！”
祝英冷静地问：“我这边查询到警务巡逻队已经带着武器过去了。”
“没用！”刘黎昕咬牙切齿，“这神降者能抗住热武器，派个高阶【玩家】过来救援！”
“快点！不然神降者就要吃【玩家】了！”
祝英迅速回答：“我马上通知附近所有【玩家】参与救援！”
电话一挂断，社区医院的防空警报就响了起来，每个病房里都传来紧急通知的声音：
“各位病人请注意，附近有神降者登出，正往这边赶来，请大家在医护人员和巡逻队的帮助下迅速撤退！”
刘黎昕附身将尤荣伊抱了起来：“来，伸手，抱紧我，你现在走不动，我带你跑。”
尤荣伊虽然搞不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但他敏锐地意识到了马上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他冷静地抱住了刘黎昕的后颈，被对方拉起，稳稳地拖在了怀里。
“那个神降者马上要过来了吗？”尤荣伊问，“你说它会吃玩家是怎么回事？”
“我刚刚和你说过了吧，神官要吃的能量叫做‘卡’，是一种人类能够产生的生命能量。”刘黎昕抱着尤荣伊一边小跑，一边警觉地查探周围的情况，和他解释情况，呼吸都没乱。
“但就和人类吃食物一样，不同的家禽的肉类味道不一样，不同人产生的‘卡’味道对于神官来说也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