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青州的失利,河北上至君主袁绍,下至群臣文武,都义愤填膺,感觉颜面大失。
以河北之强,远胜曹操,却被昔日要倚靠河北才能勉强维持势力的曹操,一举夺下近乎整个青州,这简直是对袁绍势力的打脸。
而这也给了郭图、审配等人趁机发难的一个良机。
尤其郭图,大肆宣扬,今日之败,皆是沮授战略不当之故。
甚至其当着袁绍之面,直言:“公师徒精勇,将士思奋,而不及时早定大业,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越之所以霸,吴之所以灭也。监军之计,在于将军持牢,而非见时知机之变也。”
“曹操受创于淮南,而人心板荡。当其败也,我军举而击其后,可一往而定。兵以机动,斯其时也。”
“然监军兼统内外,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遂使曹操坐大,以至于有青州之覆。”
“今我有三州,曹操亦有三州。而曹操地处中原膏腴腹心,我据幽、并苦寒之地。各以持久,如何能胜之?”
此越之所以霸,吴之所以灭也。这句话,当着袁绍的面说出来,就差说他袁绍就是吴王夫差了。
有吴先强后灭的覆辙在前,袁绍也的确不能忽视郭图之言。
更何况,以监军之计,他可是直接损失了近乎整个青州啊!
袁谭被臧霸打的大败,仅能死守平原。
河北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青州有失,必须给袁谭增兵,让他去重夺青州之地。
乐安、齐国、北海三国虽然被破,但臧霸也没办法占据这一带,只要增兵青州就有极大的概率夺回这些郡国,最不济也是当初跟田楷、孔融相争于青州的局面。
在当前的汹涌物议下,几乎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监军沮授。
都指责是因为沮授以缓战之故,使河北武备废弛,所以才有青州被曹军席卷之败。
沮授这也是替袁谭背了黑锅,可是没办法,文武们总不能指责主公之子袁谭应该担责。毕竟袁谭可是袁绍任人唯亲的部署。
指责袁谭非臧霸之敌,不得青州民心,岂不是就成了指责袁绍用人不明?
袁绍当然不能容许这种情况发生,曹操攻击他疆域,从他手上夺走三郡,他岂能这样容忍下去,不作反应?
因而河北向青州增兵已经成了定局。
随即整个邺城都笼罩在了大战来临的氛围当中,到处都是运送武库物资的队伍,不断有兵马被调集,准备开赴平原。
大战的氛围,很快便被江东的使节诸葛瑾感知到。
他此前奉孙策之命,抵达河北,与袁绍约期明年夏,共击曹操。
刚开始,此事并不顺利。
袁绍倨傲,其公卿出身,又位居大将军高位,鹰扬河朔,雄踞四州之地,因而睥睨天下。对偏居江东的孙策并不太在意。
若是他也青梅煮酒,怕是会说出天下英雄唯孤与曹孟德尔。
而在邺城,大大小小的文武都有一种倨傲之心,以为天下当从袁、曹两军中而定。
他们袁营联络江东只是为了远交近攻,对付曹操。
从一开始,河北文武就未将江东当作平等的盟友,他们还是以盟主之位自居,以为孙策不过是他袁家的附属而已。
一起进攻曹操尚可,让他们江东做主,约定何时进攻,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不过事情很快迎来转机,随着江东大胜曹军的消息稍后几日传到河北,袁营终于重视起来这个己等眼中,往日里割据南方的势力。
在抵达了邺城近半旬后,诸葛瑾终于获得了袁绍的亲自接见,当面向袁绍陈述了孙策约期明年夏天共同出兵的提议。
袁绍由于采纳了沮授的庙胜之计,在河北休养生息,务农逸人,所以欣然同意了孙策的倡议,并厚赐诸葛瑾珍贵皮革、狐裘百余件。
这些都是河北乌桓、鲜卑甚至高句丽等部族进献给他袁绍的物品,以此展示他袁绍鹰扬河朔,兼抚戎狄,驱乌桓之铁骑,并燕赵之豪杰。
但随着青州战败的消息传来,袁绍显然又优柔寡断了,没办法坐视城池失守,更没办法在被曹操侵占了大量土地、州郡的情况下,毫无反应。
诸葛瑾不得不接连请求去面见袁绍,只是皆不得通。
深秋八月,本该是丹桂飘香,满城金黄的锦绣时节,诸葛瑾却心中冰冷,一身萧瑟。
跟在他身边的仆僮问道:“主君,您还要在这邺城再游说下去吗?城内文武对您已经是避之不及。我等接连拜访了几家重臣,都无人肯为您递书,甚至有几人都闭门不见。”
诸葛瑾行走在街头,看着一队身着戎装的士卒从街上横冲直撞的走过,大白日的城中坊门紧闭,街上行人匆匆,只感觉这邺城格外的萧索。
他叹息一声,说道:“是啊,我等到这邺城已经长达百余日了。本以为能一直顺利的待到明年夏季出兵,我等载誉而归。却不想,还是将军、长史慧眼如炬,对袁绍的认知更清晰啊。”
他诸葛瑾又何尝不想念建康的丹桂和金菊呢?
毕竟那座城市就是他一手从无到有规划、建立起来的啊。
而且比之邺城的行人稀少,坊门紧闭,建康城不设坊市,商铺大兴,无疑更加繁华热闹。
而且建康城远离战事前线,往来尽是行商船队,文人墨客,更有太平气象。
江南承平,物阜人丰,无疑从各个角度上来看,都比河北更让人眷恋。
诸葛瑾也是一个年轻人,如今还不满三十岁,他也有着年轻人的意气和冲动,如果按他个人意气,早就一怒之下返回江南了。
但他知道自己身负使命,他的联盟成效,将关乎整个天下的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