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殿内的文武则迅速推算了一下。
这个法令针对的人群实在是太明显了。
良田千亩以上的,那不就是豪强和世家吗?
将军们自然是十分支持这个提议的,大汉郡县豪强,都豪暴日久。一姓之訾,谨以除之,计其资产,足充当县一年税租。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太守,只要这些官吏肯严格对豪强查抄赋税,足以有大量资产,以供军需。
大军何至于像如今一样捉襟见肘?
不过是在两个县修建水利,就近乎使府库空虚。无以给车徒之众。
如今征收户税,于小民毫无影响,于声望无所动摇,反倒能大量充实府库。
无论是扩大部队规模,还是增加将士廪给,皆对军中是好事!
将军们自然是极其支持的。
而文臣中,其实顶层的实权公卿,也倾向于施行。
毕竟就连算缗推行后,都有卜式这种豪杰,他极善于牧羊,颇有产业,主动向天子上书表示愿意献出一半的家业来资助边疆战事,他还说:“天子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于边,有财者宜输委官府,如此而匈奴可灭也。”
很多人他追求的就是一个人生理想,多纳一点赋税还是少纳一点赋税,对张昭、周瑜这种公卿而言并不太在意。
像张昭所在意的是朝政实权,以及得施抱负。
现在他所面临的问题就是在孙策面前无法挺直胸膛,硬气不起来。
没办法,就算是天子、公卿,手里没钱,也难免底气不足。没办法理直气壮。
从军兴以来,江东的财赋就严重依赖孙策的补助。
从最初的筹集军粮,孙策正妻陈月带着三族变卖家产,才凑齐了十余万石粮草,供孙策势力的军队渡过浙江,南征会稽。
到后来孙策创建吴县织造署和海盐的滩涂盐田,掌握在孙策手中的财富极其庞大。
哪怕到了如今,兴建吴郡的大型水利之后,要给将校士吏发放廪给,供车徒之众征讨荆州,还是需要孙策出内库而补贴国用。
没有吴县织造署和海盐的万亩盐田,没有府库里的三百多万匹绢帛、盐场里积储的两百余万石海盐,哪有现在垂拱殿里的文武公卿们安然高坐?
财政、廪给、薪俸都指望着孙策,大臣们面对孙策自然就硬气不起来。
毕竟国家正税和孙策内库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大臣们要是领国家正税、太仓发的薪俸,他们就能理直气壮的驳回孙策某些提议。
可现在他们领的是孙策内库倾斜过来的财富,这就跟主君和宾客一般的关系。
哪个宾客可以理直气壮的抗拒主君命令?
主君养士,不就是为了让其尽忠效死?宾客领着主君给的俸给,却拒不执行主君命令,那是什么行为?简直不忠不义。
公卿大臣们想硬气起来,就只能提升府库正税,可以说自己是为吴国而效力。
就像大汉养士四百年,士人可以说不听君令,但绝不能说不尊大汉。
张昭迅速算了一下,良田千亩或者奴仆十人就算是中下之家,这种有十名宾客的豪强之家,在一个县怎么也有十余户。甚至像吴县这种富庶之地,野无旷土,可能良田千亩者上千户。
毕竟就算千户之家,才良田万顷。这对大豪强而言,可能只是一两家的资产。
不过即便按这个数字计算,江东一百一十九县,最少能征收十余万缗的户税。
如果再加上对大豪强的算缗,亦有十余万缗。
那江东可能会有二十余万缗的户税,将来推及天下,仅户税的收入就有上百万。
有了这个规模,公卿们的底气就充足多了。
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张昭说道:“今郡国颇被灾害战乱,贫民无产业者,募徙广饶之地。将军损膳省用,出内库以振元元,而民不齐出南亩,商贾滋众。贫者畜积无有,皆仰县官,富者豪猾奢靡,酒肉腐臭。”
“自古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将军施行户税之法,效法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乃是善政。”
“臣以为配合江东通宝,施行地方,必能缓民间之怨,而得士吏之心。”
孙策也直接点头,说道:“这户税所得,孤将取其半,以增将校士吏之廪给。”
随着江东逐渐平稳,百业俱兴,民生饥馑有所缓解,下至平民百姓,上至官吏将校,都已经不满足于初步的温饱所需。
一个月发一百八十钱,买六石粮食,已经显得俸禄相对贫乏。
一名斗食小吏,想要给妻子买匹布,买斤肉都捉襟见肘。廪给不足,自然滋生腐败。
而近十万贯的户税划拨下去,发给四万士卒、两万官吏,哪怕一名小卒亦能得到一贯钱。
那将士们必然会极其拥护这项法令!
孙策倒要看看,到底是江东的豪强更强力,还是募兵制的职业武夫更剽悍。
有这四万余军队及两万多官吏的支持,孙策不相信豪强们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而听闻孙策之言,周瑜、吕蒙等人也立即清楚,这是自己表达态度的时刻了。
两人立即拱手,说道:“臣以为此策为上善之法。”
吕蒙更是说道:“生人之本,食与货而已。知所以取,人不怨;知所以予,人不乏。道御之而王,权用之而霸,古今一也。将军以此政而解府库耗竭,振民生之困乏,乃霸业之基业。四万将士、数万士吏、百万生民都将仰此受益,必鼎力拥护。将军可无忧也。”
孙策态度坚决,而军队、官吏又都拥护,户税之制在十月正式推广到江东十一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