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别吵(2 / 2)

“我没明白,船长。我的事有它的顺序,你的事自然也有它的。你没和沙漠女人上床,没在军事据点患病,也没在天使关以为自己差点没命。”

“如果一个人经历了你所经历的事,通过了那些造就了如今的你的考验,那么,当第二个人遇上他时,去做他的见证人和伙伴与亲身经历那些事同样重要,甚至更加重要。在军事据点的那些日子里,在你的吊床旁,眼睁睁看着你的生命溜走,对我来说比对你来说更是一场决定性的考验。”

“你就是因此才放下酒壶的?”我想问得具体一些,所以说得有些唐突。

“是的,我那么做正是因为这件事和它带给我的思考。就好像突然发现自已正在玩还没轮到自已玩的游戏。在生命中的某一段扮演自己不该扮演的角色是很糟糕的事,更糟糕的是,在已经无力挽回过去、寻回已丢失的东西时幡然醒悟。你明白我的话吗?”

“嗯,我想我是明白的。我身上发生过类似的事,很多次,但时间很短,我后来平复了,重新站起来了。”我想让他明白,我收到了他的讯息,但同时也想把话题引往别的方向。

“你是不会死的,旅行者。有一天你会和其他人一样死去,但那不重要。它并不会改变什么。你在活着时是不会死的。我想,我在很久前就死了。我的生命就像用小片小片的破布头随意缝在一起的。在意识到那一点时,我就戒了酒。不可能再自欺欺人了。看到你在那间教室战胜疾病、起死回生,我也看清了自己。我看到了自已的错在哪儿,从什么时候开始犯的。”

“也许是从离开那个姑娘那里开始的?”我试探着问。

“都一样。你知道吗?都一样。也可能是和那个姑娘逃走时开始的。我不知道,这也不重要。都一样。”他的声音里透着不安,有种冲着他自己而不是冲着我发的愠怒,仿佛他在开始对话时,并没有料到会聊得这么远。

“是啊。”我接着说,“你说得有道理。都一样。得出那样的结论时,怎样开的头并不重要,也不能让事情更明了。”

一阵漫长的沉默落下来,我以为船长睡着了。但忽然他又说起话来:

“你知道还有谁和咱们一样明白吗?”他问我说,语气里似乎有戏谑的味道。

“不知道。谁?”

“上校,是上校啊。所以他才回到了那个据点,我从没见过他像关注你一样这么着迷地关注一个病人。要知道他已经见过那么多弥留之际的土兵了,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被轻易打动的。你也见过他的,我也不用再费口舌去讲,你知道的,他和我一起在你身边待了好几个小时,看着你神志不清在那张吊床上,像刚被捕获的困兽一样不停挣扎。”

“嗯,我大概能想到这些,从和他告别时他的举止、他说的话就能看出来。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能活过来,这是让他着迷的地方。”

“你错了。他和我一样明白。他也在你身上看到了那种不死的特质,所以陷入了茫然,茫然到彻底改变了性格。我第一次在他身上看见了裂缝。以前,我以为他是刀枪不人的。”

“希望能再见到他。”我脑里想着,口里便说了出来。

“你会再见到他的。不用担心。他也想的。两位再见面时,你会记起我刚说的话的。”他把声音压下来,像天鹅绒一样柔软又遥远。

我明白我们的对话结束了,却很久都没睡着,在那里反复琢磨船长话语的表层之下隐秘流动的含义,它们钻人了我的内心深处,在我的意识的遗忘之地耕耘着,四处播撒着时空的谜语——仿佛有人正在我的灵魂上安装了通风口。

“不要吵了,这么晚了还不睡呀。”派蒙翻了个身有些生气地嘟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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