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勃坐在座位上，手中的笔迅速而灵巧的转动着，视线不在黑板上，望向一边，盯着窗外那片连绵的小山。

这是一个四线城市的重点高中，周勃所在的这个年级正值紧张的备考。

但他没有丝毫的紧张情绪——不仅仅是因为他更喜欢走在山林中，观察草木和万物的盛衰变幻，也是因为，他真的对于学习很有天赋。

“周勃!给我把头转回来!这么想去外边是不，成天吊儿郎当想什么呢？”

讲台上的老师注意到了这个放空自己的学生。皱起眉头，接着说，

“别觉得你有点小聪明，放在高考的考场上，和全市全省的人才比，你什么都……”

同桌戳了戳他。周勃缓缓把头转回来，看着老师，只听清了“不是”。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回了句:

“好的，老师。”

哄堂大笑，班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哎……”

老师摇了摇头，知道这位常态走神，间歇听课的家伙又没听进去，转身继续了板书，口中同时讲道，

“规律是一个世界运行的基础，我们的世界是建立在唯物的基础上的，一切都能被规律的框架束缚……”

老师回头看向大家，低下头，眼睛从眼镜之上看过来，说:

“而每个世界的规律，是不一样的。这点众所周知。”

大家都保持着安静，看向老师。

的确，这对于这个班级，这个省市，乃至这个国家和这个世界，都没什么稀奇的。公历2358年，人类遭受世界入侵。在匆忙中应战的地球耗费百年时间稳定战线，那个被称为绝望世纪的百年，如同上个千年末尾的思想爆发又出现了。科技、文明进展飞速，将危在旦夕的地球文明拉了回来，发展至今，已经有了规律武器。

一种人类讨巧创造的武器。

和高等文明肆无忌惮的使用不同，这种武器，需要驾驭者。

所谓的高考，不仅仅是对高级人才的选拔性考核，其中的重要一项，也就是对于驾驭规律武器的使用者的考核——人类文明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个体力量突出的时代。

而周勃，便是这个高中近几届中为数不多的有望通过这项选拔的学生之一。

老师看了看大家，没有继续沉默和营造氛围，转身自然的又讲了下去。课程在继续，黑板上方的表也一分一秒的在跳动。

讲台上，声情并茂。

周勃眼前的景象熟悉而自然。但突然间，他却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前一瞬间周勃感觉视野仿佛是透着没有烧制好的毛玻璃，扭曲中带着模糊。眉头紧锁，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同学，大家都在认真听课，没什么异常。

刚才的是什么？周勃眯了眯眼，一定有什么不一样了。心头疑惑，他转头看向同桌，压低声音悄悄问到:

“胡护，你刚才看到什么没有？就是那种模糊不清的，眼前出现了一块大玻璃那种。”

同桌坐的很直，转头有些疑惑的看看他，说:

“眼睛好好的能看见啥？你是不是没回过神来呢？认真点，别咋咋呼呼的。”

周勃没有继续说话，同桌也没有继续提问。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回到了黑板上。

但此时周勃的内心，被一种奇异的恐慌填满。他的同桌名叫胡护。和他家住在一个小区，是从小学一起升到现在的好兄弟。从二年级以后，自己一直叫他鼾哥，因为他那怪怪的名字。但刚才——自己说的是什么？还有……他为什么劝我认真点……最吊儿郎当的就是他啊……

好像没什么大不了。

但周勃明白，自己作为一个有潜力驾驭规律武器的人——最根本的便是对规律变化的直觉和敏感。

这很不对，这很不对。

“可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啊？每人都会有不一样的时候吧，是自己太敏感了”

周勃心中自我安慰。可细想想，越想越觉得一切都很奇怪。这种纠结让周勃有点心悸，背后渐渐被冷汗浸湿。这时候胡护看了过来，觉得自己的好兄弟有点不对劲。

“你怎么了你？脸咋白了？我接着睡了……你好好听，笔记还得靠你呢……”

周勃瞳孔顿时收缩了起来。

胡护是趴伏在桌面上的。

“刚才我有些走神。但胡护的姿态和我发问的时候绝对不一样。那时候的胡护是端坐着在听课的——没记错。有什么在改变。正在变得越来越合理。”

周勃眼前又一次出现了那片“磨砂玻璃”，只是这次的更加扭曲和模糊，后面隐隐能显出一点轮廓，就像把两幅画放在一起，透过阳光看见的一样。

周勃极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并确定了一件事——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绝对不是自己应该在的地方。

“心脏跳的好快……我在发抖……”

周勃感受着如鼓点般跳动的心脏，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随着心态的努力平衡而变得正常，反而保持在极度紧张的状态。这种心理和生理的矛盾和冲突感让他难受的想吐。

周勃努力将这种难受的感觉压制下来，看向讲台上的“老师”，张嘴说了声:

“老师……我有点不舒服，去趟卫生……”

周勃声音低了下去。

没有反应。整个班级都没有反应。

周勃又喊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讲台上的老师只是在自顾自的讲着课，在这个空间里，他自己所有关于外面的言论，都被忽略了。

“规律在一个世界里解释如果自洽，那么就会在这个文明的观测下恒定……”

“本源规律即是真实，但不可被完全认知。所有的描述只是在这个世界观测下，呈出的‘态’，这也是各个世界文明和单个世界不同时间文明差异出现的根本原因……”

只有“老师”的声音在不停回荡，同学们的声音也在慢慢的降低，表情变得僵硬，直到消失。

窗外的景象消失了。那自己眺望的小山，教室门一侧的楼影，都变成了一团沉重的灰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