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君请回罢。”
刚从章台宫中请示过的赵高踩着小碎步,跑到坐在章台宫前广场一角摆放石凳上,等候始皇帝召见的嬴成蟜身边,低着头,恭敬,谦卑地传达始皇帝的意思。
嬴成蟜一手拿着奏章,在另一只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摔打。
“你再去通报一声。”
赵高不动地方不应声,抬头挺胸腰背笔直。
“陛下亲口言说,不欲见长安君。”
“你说的我已知矣,你再去问问,没准这次他就见了。”
“长安君不要……”
嬴成蟜突然丢竹简在身前石桌,右手成掌,迅疾快速扇向赵高脸。
这一巴掌只见影不见手,速度不可谓不快,却没有打到赵高脸上,而是被赵高精准半路拦截。
赵高左手在自己脸颊右侧抓着嬴成蟜的手,说完了没有说的话。
“……为难高。”
被抓住的手腕有些疼痛,嬴成蟜用力震了一下,没有震开。
赵高凑近一步贴近嬴成蟜,脸上阳光灿烂,声音阴阴沉沉。
“《黄帝》大成不意味着天下无敌,长安君还是请回罢。”
嬴成蟜笑了。
旁人不知道他和始皇帝的关系,眼前做了始皇帝十数年心腹的赵高怎能不知。
手腕如同被钢箍箍住,不断传来的加重剧痛就像是钢箍一直紧缩。
嬴成蟜空下来的那只手伸入怀中,掏枪。
赵高浑身紧绷,有生命危在旦夕的感觉,危险感全部来自嬴成蟜伸入怀中的那只手。
他低目紧盯,丹田鼓荡内力,腿脚发力攒劲准备随时动手。
他看到那把巴掌大的黑色不规则铁器时,自信可以制住嬴成蟜,局面依然在其掌控下。
那个黝黑深邃,带给他致命危险的枪口偏转着指向他的耳朵时,他仍然自信他能够制住嬴成蟜。
砰~
火舌迸溅!
巨响嗡鸣,炎炎夏日那些飞舞的蚊蝇似乎都钻进了赵高耳中振翅发声。
双耳短暂失聪,脑中像是一碗打翻的豆腐脑般烂成一团,迷迷糊糊中,失去了对身体的绝对控制力。
随之而来的,还有右耳部位火辣辣的剧痛。
以及右手顺着疼痛摸索上去时火热的湿腻,及黏稠感。
嬴成蟜轻轻一震就震开了刚才怎么也挣脱不开的铁箍。
哗啦啦~
章台宫外的值守郎官们自觉自发列阵,持有手中寒光闪烁的长戈,向着嬴成蟜进逼。
嬴成蟜后撤十数步,拉开和赵高的距离,枪口瞄准赵高眉心,高声朗喝。
“皇兄你再不说话,就换一个中车府令罢!”
吱嘎~
章台宫宫门大开,始皇帝身后站着盖聂,一脸不善地看向嬴成蟜这边。
其第一眼注视的是嬴成蟜,但马上就被距离嬴成蟜十数步的赵高吸引。
赵高脸上捂不住的淋漓鲜血,和那缺失了的大半部分的耳朵,让始皇帝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不好看。
“你这竖子在作甚!”
始皇帝惊怒交加,在盖聂保护下几个跨步,先郎官们一步来到赵高,嬴成蟜身边。
近距离看赵高,半边脸被血染看不清面貌,半边脸满是谦卑。
捂着被枪击而缺失的耳朵,冲始皇帝微微俯首,脚步虚浮导致身体一直有些摇晃。
“陛下。”
始皇帝眼中满是怒火,不忍。
“来人!”
最前方两名郎官脱离战阵,以最快速度跑到始皇帝身前待命。
“送赵高去太医署!”
“唯!”
始皇帝看着两名郎官送赵高去往太医署走了十数步,几个大步就走到了嬴成蟜面前,怒发冲冠。
“你做的好事!”
嬴成蟜揣枪入怀,要盖聂将其搁放在石桌上的竹简拿过来,眯着眼看着被两郎官搀扶着的赵高。
“你有没有在听朕言!”始皇帝见嬴成蟜不理会他,怒不可遏道:“朕知你厌恶赵高,但他数次救过朕的命,你就不能看在朕的面子上放过他乎!”
嬴成蟜接过盖聂递过来的竹简,丢到愤怒的始皇帝手中。
指着竹简浅笑道:“我的面子你也没给啊,咱哥俩一比一扯平。”
始皇帝怒气冲天,把手中竹简当做嬴成蟜,抡圆胳膊用力摔在地上。
哗啦啦~
竹简被摔得四分五裂,一个个用绳索传好的竹子尽皆脱落,在干净无杂物的青石板上散落得到处都是。
列阵的郎官已到近前,以长戈对准嬴成蟜,戈尖冲内围了一个圈。
嬴成蟜一脚踢开蹦到脚边,还写着名姓的竹子,指着始皇帝一脸愤怒。
“你这昏君!当初若不是我给汝让王位,汝早就死在赵人马蹄之下!如今竟敢不但胆敢不准吾之谏言,还要为了一个阉人擒我乎?”
围拢过来的郎官无论心中作何感想,尽皆脸有明显怒色。
主辱士死,君辱臣亡。
不想死亡,就要比主君表现得更愤怒。
“官员选拔,朕一言可决!你不满意?”始皇帝双目冰冷,道:“竖子,你要谋反乎?”
嬴成蟜毫不示弱,仰着头怒极反笑。
“谋反?秦国本就是我让予你的。你若下不了决心变法就还给我,拨乱反正!”
始皇帝后撤数步。
郎官们迅速填补上始皇帝的空白,将嬴成蟜围在当中。
“将这竖子给朕拿下。”
始皇帝怒声道。
“唯!”
郎官们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