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带。”
“唯。”
盖聂这声应答,声音明显欢喜一些。
二人行至章台宫,远远便看到尉缭在章台宫门口站得笔直。
始皇帝将尉缭带进章台宫,两人落座。
“国尉有何要事?自一统六国后,朕很久未见国尉了。”
尉缭老脸一红,微微低头不知说些什么。
始皇帝抬起茶壶,给尉缭斟了一杯茶汤。
然后手伸向茶杯,看样子是要端给尉缭。
“臣自己来。”
尉缭不敢制止始皇帝动作,急忙伸手抢先一步去握茶杯。
拨开尉缭皱巴巴的老手。
“朕来。”
始皇帝一手握住茶杯,一手拉住尉缭的老手,塞到尉缭手里。
尉缭老手颤抖,杯中茶汤止不住地涤荡,嬴政用力握住尉缭手。
“握稳。”
尉缭低着头,声线比他的手还要抖。
“臣握不稳。”
“国尉这双手能写出兵家奇书《尉缭子》,一只小小茶杯怎握不住。”
尉缭抬头,看着始皇帝双眼,从中没有看出一丝嘲讽意味,其中尽是鼓励。
“陛下,老臣有愧啊!老臣家族于魏国历代不受魏王重视。自长平之战后,老臣家族三代所做《尉缭子》,更是被称作纸上谈兵之书。天下皆不信一个未领过兵的家族能写下的兵书,唯有陛下不同。
“自入秦后,陛下待臣甚厚。老臣能一展所愿,行《尉缭子》之战法行于天下,皆赖陛下之信任也。老臣眼瞎,言说陛下刻薄寡恩。陛下不以为杵,反而召臣归秦,许以大秦武职最高的国尉一职。
“如此深恩厚意,老臣万死,也难以报答其万一也。可笑老臣目光短浅,自始至终,只相信自己判断。认定陛下厚禄乃是做与天下人看,为招揽人才,待天下平定必要追索前事。直到陛下赦免隗状,分封群臣,老臣方知,陛下实乃圣君也!”
五十多岁的尉缭字字发自肺腑。
眼中虽没热泪,言辞中的恳切却让人丝毫不怀疑其言语真假。
但听着尉缭这番动情言论,始皇帝没有丝毫感动,他内心还自嘲了一下。
若是没有成蟜,朕若是不行郡国并行制而是行郡县制,如今还是一个刻薄寡恩之辈罢了。
“国尉是大秦一统天下战略制定之人,对朕有何想都无损于国尉泼天之功。国尉今日前来,可是想回封地颐养天年?
“早年国尉离秦,朕以五百骑强追拿回。今日国尉若厌了咸阳生活,朕当以五百骑送国尉回封地,国尉可乘朕驷马王车而行。”
咸阳生活确实没什么意思,这点始皇帝早便知道。
是以这番话说出来,也完完全全是体谅尉缭的本意。
年迈之人受不了旅途劳顿之苦,始皇帝还将只有自己有资格乘坐的驷马王车借给尉缭,只愿尉缭能平安回到封地。
始皇帝处理人,处理事。
真的很少带有太多个人情感。
天下没有哪个人愿意被说是刻薄寡恩,始皇帝也不愿意。
但其内心不喜尉缭,始皇帝却能压住本心,公允地封赏尉缭。
这位千古一帝说一不二,威势力压华夏五千年之久。
但终其一生,他也没以个人情感,任性地做下过什么决定策略……
尉缭羞愧摇头。
“老臣未有离咸阳之愿,今日来此,只为向陛下言说。李斯所说二策,不可因长安君一句言论而不行之啊!”
始皇帝松开握住尉缭的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汤。
“国尉说朕刻薄寡恩,朕不以为意。今日朕说国尉一句贪得无厌,国尉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