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她的政儿来的秦国,为此失去了母国赵国,而今她的政儿没了。
世间一切,对她再无意义。
她明明跌落马下的时候未曾受到任何外伤,但却在床上一病不起。
直到嬴政出现在她的面前,数日无力起身的她瞬间弹起,紧紧抱住她怀胎十月延续她生命的政儿,生怕这是一场梦。
失而复得的喜悦,冲刷了赵姬所有野望。
政儿能活着,一直活着,就是她最大的期盼。
与蒙毅交谈的嬴政一心两用,嘴上问着蒙毅朝堂之事,心中想着其弟在西北做下的事迹。
[这竖子行事一向酸腐,自以为仁义。]
[要蒙恬低头,当是为让朝堂畏惧,记起当年之事,不敢兴风作浪。]
[行跋扈之举,实际却是为了保全群臣性命。]
嬴政看了一眼甘罗。
[或许,更多是为了保全甘罗一人性命?]
[以这竖子性子,还真有这种可能……真是短视啊。]
[呵,此等举动,就如王翦出征在外,和朕要爵位、土地、美人一样。]
[若朕真是心胸狭隘之人,如此自污,尽爆短处,朕就能容的下了?天真。]
[手握六十万重兵,有颠覆秦国之能,再藏又能藏到哪里去?]
[你这竖子要为秦二世,要让天下人俯首,不从者杀之便是。]
[天下人千千万,能者辈出,露反意者留之作甚?又不是你亲弟。]
[如此吝杀,何以立威?]
得知嬴成蟜所作所为的第一时间,嬴政就暗中召见了蒙毅。
他要为他的弟弟扫清所有阻碍,成为真正的秦二世!
在始皇帝为政期间,乖顺得像一只小猫咪,一直裸露着肚皮的甘罗。
竟然胆敢阻挠其弟登基,必杀!
就像是蕲年宫兵变之后,嬴政囚其母于雍地,朝堂尽言不合孝道。
嬴政坐在王位上,说:
“再敢言太后事者斩掉四肢,丢在咸阳殿前的广场暴晒其尸。”
又有一十八位劝谏者。
他们官居秦国各个官府,都是要员,其中十一人出自老秦世家。
这是劝谏嘛?
不是,这是逼宫!
是欺嬴政根基不稳,是王上和贵族的权力交锋。
你是王上又如何?不还得靠我们贵族管理秦国?
我们说你做得不对那就是不对,乖乖按照我们的话,把太后迎回来。
我们都是老秦人,不按照我们的话我们就停摆,要官府瘫痪。
听说你这小子说杀人,我们这么多人,你还敢都杀了不成?
嬴政全杀了。
一十八人,斩断四肢,丢在咸阳殿外的广场上暴晒,要所有秦臣亲眼目睹。
经历过贵族威逼的嬴政,对臣子胆敢染指王权深恶痛绝。
甘罗的所作所为,比那一十八人还甚。
嬴成蟜能忍,他嬴政,不能忍!
“陛下,毅有一言,有失为臣之道,但却不吐不快。”
蒙毅欲言又止。
“你这小子生在秦国,长在秦国,却如此不爽利!不好不好!快讲!”
始皇帝笑骂,鼓励地看着幼时就跟在他身后的蒙毅。
蒙毅深吸一口气,一脸视死如归。
“陛下真要传位长安君,不再为秦王了嘛?今时只要陛下归咸阳,秦国依旧是陛下的秦国。陛下诈死,毅倒也有几分猜测,是为让六国余孽尽出?如今各地反声四起,谋逆之人蠢蠢欲动。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踏上这条路就回不得头了。陛下谋划成真,何不重登王位,再来一次横扫六国?”
这些话,蒙毅原本是不敢说的。
身后是蒙家全族性命的他,去年已从一个毛躁少年,变为了成熟稳重的大秦内史。
或许是薨了一次的始皇帝丢失了神格,也或许是不为秦王的始皇帝,让蒙毅找到了幼时的几分政哥影子。
他僭越了。
嬴政不在意的笑笑。
“那竖子不是说了嘛,要死就死透彻一些。”
早在决定帮弟弟除掉甘罗时,嬴政就知道,会惹弟弟不快。
嬴成蟜说王齮死后,他想为王齮做事,自以为是圆王齮愿望,其实却是私心作祟。还有生前不作为死后大作为,都是在指桑骂槐,说他嬴政。
你做这些都是你想做,不是我想做,你为我铺的路我不喜欢,不稀罕。你要是想做事就在王位上做,死了瞎折腾什么?
但和被指着鼻子骂差不多的嬴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满心欢喜。
原来不为王而做王事,是这个感觉啊,你这竖子终于体会到这一年朕的感受了罢!
蒙毅内心叹了口气,确定了始皇帝无心重为王的他有些意兴阑珊,面上却眨巴眨巴眼。
“陛下是说,长安君猜到陛下未死?”
“现在连你蒙毅都跟朕藏拙了?没话说就滚。”
“……毅确有猜测,可长安君为何不见陛下?”
最为爱护嬴政的赵姬,今日没有流露丝毫悲伤之情,且为从前欲杀之而后快的某竖子铺路。
只站在王上身边,听从秦王命令的蒙家,帮着赵太后引甘罗入彀。
这种种表现,他蒙毅作为当事人都觉得反常,更遑论一直旁观的长安君。
“朕不是说了,那竖子在生朕的气,让他去生罢,哈哈。”
嬴政想到自己这一年的不由己,乐不可支。
“长安君为王,那太子怎么办?”
蒙毅这次不是装的不明白,是真的有些不明白。
“继续当他的太子。”
想到嬴成蟜不进上郡,在上郡城外与长子的交涉。
他又不能射,荒淫个屁!那竖子,为扶苏铺路比朕还舍得……
嬴政要长子掌西北七郡,派蒙恬辅佐,是在铺路,要其掌军事,借西北一隅而席卷全境。
嬴成蟜在大侄子面前荒淫,也是铺路。
他与嬴扶苏对比能力越差,与嬴扶苏关系越不好,等到他大刀阔斧改革到天怒人怨而不得不退位时。
继位的嬴扶苏,王位坐的越稳。
蒙毅离去,归咸阳。
雍地士卒在赵姬命令下,清理了满庭院的尸体。
生前呼风唤雨的甘罗,和那些他眼中的贱民一起,被堆在了一间宫殿内。
这间宫殿富丽堂皇,是雍地宫殿中最奢华、最大气的那间,是太后赵姬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