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说边给身旁士兵使眼色,要他们把攀登高台的嬴将闾拽下来。
这高台虽然在四万匈奴人的最后方,但依然极不安全,胡人丞相隗状很清楚那些圣山脚下的匈奴人,与大漠边缘匈奴人的差距。
挡不住,绝对挡不住……
这场战斗的胜负手不在第一次战斗,而是在第二次内应外合。
这些时日头曼在大漠的屠杀,已然造成了进不去大漠深处所有匈奴的仇恨。隗状已将这些星星之火串成燎原烈焰,火苗正在烧向高阙城。
老中,途沙派出的那些斥候见到这些多不过二百人,少则数十的匈奴人,多以无视。
少数几个疑心重的斥候上报,也没有引起重视。
二十万匈奴大军前些日杀的那么起劲,这些叛徒又不傻,望风逃窜,迁徙再正常不过。
只要撑个把时辰,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小火苗就将聚在一起,焚尽这四万从圣山脚下而来的高贵匈奴大军。
而嬴将闾要做的,就是等待。
胡人丞相对胡人最为了解,嬴成蟜把这位早年在大漠声势极盛的老左相留在高阙,就是留下了一道万无一失的保险。
“李由。”
“诺!”
得嬴将闾一声令下,李由带着亲卫团团围住高台,不要任何人靠近。
嬴将闾在高台阶梯上往下看,冲着老左相呵呵一笑。
“我不喜欢三公子这个称呼,我喜欢单于。”
隗状蹙眉,在心中盘算要说些什么。
嬴将闾却不给他时间,早登上高台。
“叔父的安排好是好,可叔父,不能安排我一辈子啊。大哥生的好,不争不抢能为王,什么都是父皇,叔父安排好的,我不行。”
自语几句,嬴将闾弯腰,捡起下面人因为视角受限而看不到的大喇叭。
起身,举在嘴前,气运丹田。
脖颈青筋暴起,眼眸血丝密布,他声嘶力竭地大喊。
“只要我嬴将闾鼓不停!饕餮就没有败!”
咚~
咚~
咚~
他拿起叔父出征前拿过的鼓槌,敲响了叔父出征前敲响的战鼓!
从出了大漠,他就一直在模仿叔父。
他学着叔父易容成匈奴人,体验匈奴人的生活。
学着叔父赏罚分明,在匈奴人和秦人发生冲突后只处罚违背律令的那个。
但,他不能总活在叔父的影子里罢。
他嬴将闾是要做匈奴王的人,总要在叔父走后能在匈奴地站稳脚跟,真真正正被众人叫上一声单于。
他按照特定节奏敲打战鼓,一分力不多出,一分力不少出,沉闷的鼓声响动恒定,听上去就很踏实。
四万从大漠边缘而被迫前来的,曾经的一个个小部落匈奴人,如今以饕餮部落自居的他们望着那披头散发,往日间待他们极好的首领。
热血瞬间直冲大脑!
他们从来没有被如此坚定的选择过,高高在上的首领,哪里会和他们一起同生共死哦。
他们眼前浮现出那位率军出征,据说是打圣山的饕餮军主将。
那个银甲铿锵,穿着怪异,却猛的不像人的勇士策马离开前跟他们说:
“头曼要来打我们,要来夺走我们的粮食、马匹、牛羊、抢走我们的妻女,要把我们捧在手心的珍宝做奴做婢!你们答应嘛?!”
好不容易过上几天有吃有喝,唯独没有性命之忧的匈奴人齐声怒吼着“不答应”。
“我们身后就是高阙城,城里有我们的妻儿老小,有我们的牛羊粮食。若头曼分兵来此,你们必须守住,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我们,不想过从前的生活。
首领黑衣擂重鼓,与我们同在。
高阙城是我们饕餮部落的,谁也不能抢走!
鼓声震震。
有如雷鸣。
四万饕餮军向那道从前会让他们恐惧到束手就擒,自圣山而来的洪流发起冲锋。
为了他们的妻子儿女,牲畜粮食。
为了他们的饕餮部落,和这座不像城池的高阙城。
信念的力量,压过了肉体的差距。
八万大军绞杀在一起,死之前也要咬一口敌人血肉的贱民们,要这群自圣山远道而来的贵族勇士们见到了卑微的力量。
鼓不停,人不退!
这场在嬴成蟜预想中胜算不过三成,核心目的是为了进一步提高高阙城匈奴人向心力的战役,打赢了。
当四万贵族勇士死伤超过万余后,任凭途沙,老中再如何严厉组织,也难以阻止大军的逃亡。
兵败如山倒。
途沙,老中只得恨恨不平地望着高阙城,看着那高台上的黑衣擂鼓身影,随军而走。
他们不甘。
虽然他们死伤超过万人,但那群贱民死伤绝对要比他们多!
只要再坚持一会,闻风丧胆的就是这群叛徒了,富饶的高阙城就是他们的战利品!
一支军队死上三成以上还能坚持战斗,那就是精锐。
老中,途沙脸色阴沉,不知道这群绝对死上三成的军队为何不溃败。
这群人明明都是大漠上那些随时会消亡的小部落贱民拼凑而来,怎么就成精锐了?
他们整合军队,将四散逃跑的勇士找回,他们要麾下勇士们看看,躺在战场上的尸体,到底是哪边的多!
给他们第二次战斗的机会,重聚军心的他们定然能打进高阙城。
隗状没有给这个机会,火苗来了。
被屠杀过,策马被忽视。
最多不过二百,最少也就数十,难以数清有多少股的匈奴骑兵到了。
隗状随机应变,要这些本来要采取合围的援军就按照来时的行伍,追杀那些逃跑的散兵游勇。
单打独斗,兵阵对冲,这些援军都不是途沙、老中麾下兵马的对手。
但五对一,十对一的痛打落水狗,没有败的道理。
鼓声一直在响,一直响到嬴将闾入目可及的战场上,再也没有一个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