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了?”
始皇帝疑惑问道,虚手轻抬。
“继续。”
伏案,执笔,草诏的盖聂行笔不停,完全按照始皇帝言语所述写下诏书,一字不改。
[公子走后,陛下杀气忽然重了许多……]
“臣,臣。”
姚贾说了两个“臣”字,额头冒出的细汗让这位当世名家最有名的大名言语磕磕绊绊,难以成句。
在不知道始皇帝到底为何发怒,为何会罢了自己上卿位之前,姚贾再不敢乱说话。
[还好吾不善言辞。]
方才站起来的小世家主,忽然万分庆幸说不过伏生。埋着脑袋,隐藏自身存在感。
[反对伏生非我先言,为何前人无事独我被罢位!不是此事,定有他事,吾所言与那人所言到底哪里不同?到底何处惹怒陛下?]
[书同文,车同归,行同伦……是书同文!时书同文!此乃已下诏令!陛下恶吾言其令!二十八名秦臣也是如此死之!吾怎忘之!]
心思剔透,最善观察的大名终究不是浪得虚名,很快便反应过来。
跪下俯首道:“臣失言也!唯车同轨,行同伦不合秦也!”
脑袋低下看不到始皇帝表情,姚贾便言语稍有停顿,以试猜测是否属实。
刚还想要反驳姚贾的伏生,等到了姚贾喘息契机,却是忘记了言说——这位大儒不怕被罢博士,怕儒家被禁儒生被坑。
没听到始皇帝言语,也没听到其他人打断。除了盖聂写字的沙沙声,便只有胸膛间的怦怦心跳。
姚贾知晓其猜测属实,急忙言道:“四方天下车不同,尔来已有五百年,其国间轨道早便定矣。使其尽仿秦车,其轨要尽数抹之,耗费人力物力甚巨,大秦无有余力也。
“行同伦亦是此理。各地民风不尽相同,秦人至齐多有身体潮湿,雨落季节于子时过后瘙痒。其间风俗民貌因地制宜最佳,若横加更正苦纷乱四起,不下战争之乱也。”
说完话,姚贾依旧跪在地上双手撑地,低着头不敢有任何动作。
这一番话语从各个角度来言说车同归,行同伦的弊端,有理有据,比先前小世家主说的好多了。
若是没有被罢上卿位这件事,姚贾还会攻击大儒伏生。名家辩论从来都是攻击性极强,以将人问的哑口无言为美。
其会说孔丘创儒是为恢复周礼,周为秦灭足证周礼不行。一个推崇失败王朝的学说,陛下有什么可以听的呢?
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安分守己。
“姚贾之名,名不虚传。”
最靠后的席位,忽有一苍老人声悠悠而起,以夸赞为始皇帝所恶的姚贾而起。
王绾身躯一颤,微抬首视始皇帝。
[陛下怎能忍其入朝堂!]
李斯忍住抬头欲望。
[君上,陛下之间谈了什么,如此也可?]
众人循声望去,想知道到底何人敢捋虎须,在始皇帝发怒的时候为姚贾说话。
转头之后却未见其人,盖因此人未起身而先发言也。
朝臣更是惊诧。
[陛下盛威如此,怎敢冒犯天威!]
群臣一边观察始皇帝面色,一边等着说话之人起身——如果他不想死的话。
当那有着比王绾声音还苍老的人起身后,众人不由自主失声轻呼。
盖因此人竟敢在此隆重朝会上不以真面目示人,以一张只留出双目视点,和口鼻气口的黑色面巾遮面。
其人边起边言。
“牙尖嘴利足登天下之巅。然汝之言,却是名家之耻。名家思辨乃是究天地至理,汝却一味呈口舌之能。
“公孙龙子曰离坚白,惠子言合同异,皆乃治世之学。唯尔姚贾,忘先辈之学而目中唯有利之一字,一介废物!”
先夸后贬。
欲抑先扬。
戴面巾者后面言语让群臣生出这才对,哪里有人敢在此刻违逆陛下的想法。
他们看始皇帝没有斥责戴面巾者,纷纷猜测这是不是始皇帝另一个喉舌,不然没道理不被治罪。
[看来陛下是一心想要车同轨,行同伦,此事无可阻挡……]
姚贾咀嚼肌凸起,紧咬牙关不放。
如许多年,还没有人如此说过他。
自其成名之后,天下名家一向以其为傲,其在此时名家地位为最,哪里停过这等讽刺言语。
若非始皇帝威势压的他不敢抬首,此刻必然要转身面对妄言之辈,说的那人狗血淋头再不敢乱嚼舌头。
若是让其知道起身而立者面覆黑色面巾,疑似始皇帝默许,或许其此刻心情能稍微平复一些。
戴面巾者扶着腰站起身,群臣通过其外露满是皱纹的老手,和那不似装出来的年迈动作纷纷判定其年岁不轻。
老将蒙骜本来听完了对嬴成蟜的处置,就有些无所事事无聊透顶。其对政令丝毫不感兴趣,也不触碰。
老将理念很简单,凡与打仗无关的事都是鸟事,鸟事于乃公何干?
但在初闻覆面之人声时,其立刻一个激灵,扭首看过去声传之所。
若非其孙蒙毅压住了其双脚,老将就站起来看看是谁说话了。
“大父!这是朝会!”
蒙毅心急,快速悄声提醒。
“乃公知道,别吵!”
老将不耐烦回复,双目还是死盯着那处。
及至看到其人站起,老将险些又是起身。
幸亏其孙对其信任欠佳,早已做好准备,死死压住其双腿,不住地提醒朝会二字。
老将脸色复杂,咒骂了一句。
“这鸟人怎么还未死?!”
蒙毅瞥了一眼覆面人,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始皇帝。
悄声道:“大父认识此人?其是何人?”
“问个鸟!不想死就闭嘴!”老将没好气道。
高高在上的始皇帝似乎不想再看见下面闹剧连连,不想任由下面人胡乱猜测。
遂开口道:“姜商,你不同意姚贾之言,便说出你之想法。”
失笑一声,千古一帝沉声道:“说的有理,朕拜你为相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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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