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之战教给天下所有兵家门生一个道理:
大军团作战,打仗就是打人,打粮。就看谁囤积的粮草多,兵源足。没有稳定大后方的军队,必输。
嬴将闾苦涩一笑,说了一句自从来到西北,就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真心话。
“文有韩非子,武有武安君。叔父对大哥,还真是偏心啊。”
他没有撒泼打滚地求李牧相助,在此等大事面前,这些举动只会徒增笑料罢了。
嬴将闾就此心灰意冷,回转九原,亲笔一封书信快马加鞭送往咸阳,这是给其阿母楚妃的信。
信中大抵将西北形势描述清楚,详细讲述了他进不能进,四万七千骑兵沦为前线戍卒的境遇。此等状况之下,他欲带着剩下的这支骑军回转咸阳。
不能开疆辟土,裂土封王,嬴将闾可没兴趣在这里给大哥当挡箭牌。尤其是消耗其母族实力当挡箭牌,他没那么无私。
送信人出了九原郡没有多远,就踪迹皆无。
九原郡领主蒙恬看了看信上文字,面无表情丢入火中。
在其面前,是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烂布条,一双眼睛要瞪出血来,直欲杀蒙恬而后快的送信人。
蒙恬抽剑,一剑穿心,秦剑自送信人前胸而入,后背而出。
大漠再多一具无名尸首。
西北,是嬴扶苏的地盘。
西北前线的九原,雁门,则是蒙家的领土。
大漠深处。
被蒙恬打退七百里地的匈奴,和被王贲不断搜查失踪士兵弄得苦不堪言的东胡,这对本来常有厮杀的难兄难弟确立了一条互不侵犯条约。
两边领地相连处是一片草原,叫做瓯脱。
瓯脱草原上的茂盛野草,不知吸收了多少匈奴人,东胡人的血,两方势力为这块草原互相攻伐过无数次。
这一次面对共同强敌秦国,双方约定,东胡和匈奴都不能进入瓯脱放牧,以避免彼此发生矛盾而兵戎相见。
这个冬天,匈奴单于头曼最宠爱,所有匈奴人都称赞其是整片草原最美花朵的阏氏生了儿子。
头曼大喜过望,爱屋及乌之下,极其宠爱幼子,连寒冷的冬日也不觉得寒冷了。
冬日过去,一条消息传到头曼耳中,头曼觉得这消息比冬日更加寒冷。
三月初,月氏国出兵,侵占了匈奴的一片草场。
月氏国位于今天敦煌和武威一带,能立刻上马打仗的有一二十万人。比人还多的是马,月氏国骑兵可以奢侈地一人双马!
马,在大漠上通常是战力代名词。
战马都是需要阉割的。
阉割后骏马会变得温顺,且不烦人,让它吃饱就成。不然马发情很难弄,打仗期间碰上马群集体发情就是大患。
军马不阉割,没有足够的母马交配,光是发狂就能够把人折腾死,光是这个喂养母马,提供交配场所等等,就已经超出需求。
阉割的战马不能生育,这导致很多时候马比人金贵,经常是有会骑马的兵而无战马,骑兵也因此成为最稀有的兵种。
在马匹最多的游牧民族中,能够一人双马的也只有月氏国能办到。
战马多,就会导致种马少。
种马少,就会导致没有马。
大漠称天下有三众:中原为人众,秦国为宝众,月氏为马众也。
月氏国靠着远超其他游牧民族的战马,在大漠一直是高战力代表。
大漠一直有一句话——东胡强而月氏盛。
那片草场很肥美,但其实无论草场肥美还是贫瘠,这场仗都不得不打。
头曼是第一个整合匈奴的单于,匈奴这些部落到现在还有好些都是名义上奉其为王。
若是这场仗头曼不接,那匈奴或许会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再次变成无数个部落各自为战的情况。
头曼觉得身心都很冷。
秦国,东胡,月氏国,这是天下最强大的三个国家。
他刚刚给秦国让了七百里,又给东胡让出了瓯脱草原,现在就要和月氏国为敌,这简直是不给活路。
他咬着牙,征召匈奴各大部落,在万般不愿的心态下迎战月氏国。
大漠战争开始了。
同一时间,沛县。
刘老太公过大寿,沛县有头有脸的人都到场了。
沛县县令率先赶到,进入刘家,坐在刘老太公旁边与其攀谈,那边言笑晏晏,时不时大笑出声。
门口处,则是沛县主吏掾萧何亲自执笔,写下前来祝寿之人,以及祝寿人所带来的金钱几何。
主吏掾的职位管群吏进退,除了县令,县丞之外,就属主吏掾的权力大了。这么一个三把手亲自做记账的活计,刘老太公今日的嘴就没合拢过。
这场大宴刘家一共分为了三个大堂。
最为尊贵的大堂当属刘老太公所在大堂,只有一张大桌,沛县县令,沛县县丞,沛县县尉都在这个桌上。
除此之外,便是仅次于刘家的沛县几个世家家主,也都在席。
陪在最末席的则是几个豪商巨贾。
这些豪商巨贾本来不在第一堂入席之列,纯属是花钱买席位。
祝寿礼金特别多,多到主吏掾萧何不得不高声唱报,刘老太公二子刘仲不卑不亢地信步出门,将陪着笑脸的商人迎了进去。
在沛县,只有刘家有这个底气。
第二个大堂桌子就多了些,有八桌,是给有身份的人准备的。例如掌管牢狱的狱曹,便领着几个狱掾坐了一桌。
“主吏掾亲自唱喏,真是好大的面子。”
狱曹暗暗咂舌,用身子撞了一下坐在其旁边同样一脸羡慕的狱掾。
“你个没眼睛的,你不是跟萧大人有交情嘛?快去萧大人身边,帮着写个字,唱个喏啊,我带你来干什么来了?”
“哦哦!”
这狱掾如梦初醒,急忙冲狱曹道谢:
“多谢大人提点。”
急匆匆跑去门口了。
狱曹看着狱掾与萧大人交谈,萧大人笑脸相迎。
喝着水酒,砸吧砸吧嘴,脸上浮现一抹意外与一抹喜色。
“这小子没骗我,他还真认识。这么莽撞萧大人也没生气,看来交情还不浅。”
狱掾跑着经过人数最多,桌子最多的第三个大堂。这个堂上只要是个人,交了一定礼金就能坐。
他没注意到,有一个额生四肉痣的老者无意间瞥了他一眼,愣了一下后,目光便一直跟在他身上。
“我来替萧大哥秉笔。”
主吏掾萧何摇摇头。
“曹参,今日我可偷不得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