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秉笔直书,不因个人好恶而篡改历史(1 / 2)

“你想死,我成全你。”

嬴成蟜手背上有三条青筋高高隆起,犹如泥鳅一般。

太史家老二在旁看的真切,不欲看到大兄就此离世的他来不及仔细思考,化心间恐惧为勇气嘶喊。

“长安君就不怕如崔杼一般,为后世万万人所唾骂嘛!”

崔杼是齐国大夫。

齐庄公姜光与崔杼的细君棠姜通奸,崔杼愤怒异常,却因齐庄公身份尊贵而隐忍下来。

但崔杼的隐忍换来的不是和平,而是得寸进尺。齐庄公作死,在一次和棠姜通奸之后,把崔杼放在家中的帽子拿出来赏给他人。

这相当于明目张胆告诉所有人,他刚刚去崔杼家中玩了崔杼细君棠姜。

这下子崔杼忍不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莒国国君来访,齐庄公在城北设宴招待莒国国君。

崔杼身份高贵,本应入宴。但他推说身体有恙,未去赴宴。

次日,齐庄公到崔家问候崔杼,趁机又与棠姜私会。

崔杼带领武士当场击毙齐庄公。

杀死齐庄公以后,崔杼在齐国独掌大权,齐国新的君王都是他立的。

齐国太史令叫太史伯,对这一重大事件做了记录。

崔杼想要其改成“死于疾病”,太史伯不从。

崔杼一怒之下,把太史伯杀了。

递补的太史令是太史伯弟弟太史仲,他的弟弟接着照写,崔杼照杀不误。

太史伯三弟太史叔出任太史令,仍然接着照写,崔杼便又杀了太史叔。

崔杼本以为杀了三个人,太史一家不会再有送死的人。没想到太史伯四弟太史季自动递补之后,依旧照写“崔杼弑其君”。

远在外地的南史氏听说崔杼连杀三位太史氏的史官,毫不畏惧地拿着简册赶往都城。

等于告诉崔杼你杀了太史氏还有我南史氏,你弑君的历史一定会记录下去。

崔杼见如此杀下去,不但不能掩盖自己弑君的事实,反而罪过更大,只好罢休。

南史氏听说崔杼不再杀人,历史真实记录,才放心地返回驻地。

嬴成蟜气势一滞,神色有所动摇,脸上原本必杀太史达的决心不见了,手里拿着的秦剑略微松了几分,不再贴着太史达脖颈。

太史节眼看有用,趁热打铁。

“长安君若要杀长兄,请把我太史节一起杀了罢。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和齐国的太史伯,太史仲,太史叔,太史季四兄弟一样,名流千古了。”

“你威胁我!”

嬴成蟜霍然扭头,眼中怒火汹涌澎湃。

太史达感到脖颈又一次微痛,刚才已经拿开的秦剑又压上来了。

太史节缩缩脖子,没想到嬴成蟜是这么个反映,被吓到勇气体验卡提前到期。

始皇帝正坐坐的累了,改正坐为盘坐。

右手手肘拄在右膝盖上,手掌托着右脸,左手食指在左膝盖上不规则敲打,一脸兴致盎然。

[装的挺像。]

当事人太史达急了,二弟不给力,亲自上场自救。

“达不欲死!

“这竖子自小就蠢,长安君不要和这竖子一般见识,不要冲动!

“长安君杀我不过是一剑的事,但这一剑落下不只是杀了我太史达,更是杀了长安君千古美名。

“二弟方才所言虽不中听,但杀了达会让达名垂千古却是事实。长安君既然不喜达,就应该让达活着啊。”

嬴成蟜神情微动,蹙眉思索。

太史达,太史节两兄弟屏息以待,心脏怦怦乱跳不已。

“乃公便饶你俩一条狗命!”

嬴成蟜冷哼一声,把秦剑自太史达脖子边取下来,像是扔香蕉皮一样,随手向后丢出。

秦剑犹如装上发动机一般,速度极快。嗖的一下便劲射出十数米,一头扎向宫门口。

面门正对剑心的章邯眼睛一眨不眨,头颅微微侧移,本该穿过他脑袋的秦剑便从他而旁射过。

让过长剑剑身,探手抓住后来的佩剑剑柄,很是轻易地表演了一番空中取剑。翻转剑柄挽了一个剑花,还剑归鞘。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延,冗余。

他低首后退,想着若是那个不讨喜,不懂规矩的盖聂在此,定不会要佩剑离手。

两个时辰过去。

太史达,太史节两兄弟告退。

二人在咸阳宫中走了一路,捧着竹简,闭口不谈,没有说一句话。

回到家中,如同虚脱一般躺倒在床上,大口喘息。许久方觉衣衫尽被汗水打湿,罩在身上实在是难受得很。

太史节脱着衣服,劫后余生。

“若非大兄言语快,你我兄弟今日就丢了性命了,大兄可要将这竖子残忍暴虐的行为都记在史书上。”

“那是自然!自崔杼以来,还没有出现过这么藐视史官的人,达定当记之!”

“这竖子端的不为人子!为性命着想,日后大兄别再去找这竖子了,自陛下处知晓这竖子事迹便好。我见今日那竖子的事多是陛下开口,陛下神情没有不耐烦,还稍有笑意。”

“有理,我哪里知道这竖子敢杀史官。达可不想如此名流千古,早知如此,绝不会找这竖子麻烦。”

章台宫中。

始皇帝亲手给嬴成蟜倒了一杯热水,轻声道:

“你方才作势要杀太史令,因太史节一句话而犹疑,又因太史节一句话而暴虐。直到太史令相求方收手,你的情绪转变没有破绽,至少朕看不出。

“若不是为你兄长,早知你心性,与你自小相处到大。朕也会将你看做一个暴躁易怒,有少许理性,极为冲动的人。

“你断定太史令贪生怕死之心性,料定太史令会求饶于你,故不怕中途违背本心真杀了太史令。

“你是选择这么一面展现给太史两兄弟的罢,不想他们继续找你。”

嬴成蟜端起茶杯放到嘴边,他嗓子确实有些干。

上嘴唇微微触碰,杯中水荡起涟漪。水温虽然略微有些热,但可以下咽。

缓慢啜饮,嬴成蟜低着头,懒得理会兄长逼逼赖赖。

始皇帝不以为意,轻声道:

“若是遮住面貌,掩住身形,转变嗓音,你完全可以变成另一个人。能有此举,需对人心人性知之甚深。光以此论,无人可出你之左右也。

“但成蟜,知人心,晓人性。

“这是‘术’,不是‘道’。

“老聃曰:‘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

“‘术’不可不察,却也不可一心投入其中。专于‘术’者,可领一时风骚,断一战输赢,不可长久也。

“你曾说过韩国国灭,源于‘术’治。

“此间道理,你比朕清楚。”

把喝完水的茶杯向前不轻不重地一撴,始皇帝拎着茶壶向内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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