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廷尉真难当,想念李斯。]
“周文,此物你用过罢。”
张图板着脸,自案台上丢下一个羊皮袋。
最前首的周文与周家家主对视一眼,见家主没有指示,便低头审视其那件有些眼熟的物事。
只看一眼,他便想起来此物是什么了。
楼台没塌之前,新换的那个叫马列的管事,实在是很合他的心意。
“用过,此物乃热水袋,是楼台最后一任马列为文准备的物事。入楼台,遇阴天下雨,马列就将这物事给文,去寒取暖。”
周文如实说道,他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需要隐瞒的,这不是什么大事。
周家家主周武听了片刻,便将注意力集中到张图身上。他也不认为就因为这件事,他家中小辈就要被枭首,此事应该只是个引子。
堂上张图拿起竹简摊开,沉声道:
“此物乃刺客之物,同用者枭首,即刻行刑。”
早就持秦剑等候一旁的府兵悍然下斩,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周文尸首分离,听到死因都不知道为何而死。
鲜血泼在堂下,惊起一阵呼喊。
周武怒喝道:
“哪一条秦律写着”
“闭嘴!”
甘罗侧眸低喝,周武怒容不散地闭嘴,一众世家家主皆看向甘罗。
做为世家领袖,在此时此刻,甘罗必须要站出来。
甘罗望着张图。
“刺客是何人?”
张图有些尴尬地摇摇头。
“不知。”
堂下跪在地上的一众人嘶喊着。
“不知刺客是谁便就杀了周文,这是构陷!谋杀!”
“放了我!”
“便是用了同样物事,也不至死!”
“……”
在场的大半世家家主闻言皆是恨意汹涌。
不知道刺客是谁,随便找个羊皮袋子就杀了一个贵族,就连当初商鞅杀人也没有这么曹帅过!
甘罗神色不变。
“遇刺者是谁!”
堂下声音太大,他必须大声喊出来。
张图用力拍打桌案上镇石,堂下安静下来。
依照秦律,镇石拍打之后,若是还敢扰乱公堂,主审官可以直接杀。
镇石若不能让他们安静,就由秦剑来。
张图常音道:
“长安君。”
甘罗扭头便走。
[陛下就不怕这竖子夺了王位乎!]
能够指挥郎官的,唯有始皇帝。
甘罗一走,围观的世家家主尽散。
“上卿,这是何意啊?”
周武追上甘罗,在其身后,是紧跟上来的一众世家家主。
“只杀了一些不成器的小辈,此事应是到此为止了。只要你不去招惹长安君,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甘罗既是说给周武听,也是说给所有世家家主听。
不合秦律,不合规矩。
以王身份,以势压人。
这是唯有至高无上的王,才能够用出来的阳谋。
若是胆敢亲自下场针对嬴成蟜,下次死的就是这些世家家主。
光明正大拉偏架!
堂下跪着的人绝望了,他们痛哭痛骂痛叫,喧闹声,哭喊声再起。
“聒噪!”
张图信心大振,威严大喝。
啪~
镇石落下,无济于事。
出不出声,最后都要死。
一把把秦剑落下,一声声临死喝骂。
廷尉府堂前,今日再度为鲜血所染,他们都曾经是马列巴结的大人物。
这种消息传开的速度总是很快。
相邦府中。
李斯看向伏案工作的冯去疾道:
“廷尉府此次行动不合秦律,不应规矩,右相不去制止乎?”
冯去疾头都不抬。
“监察百官是御史大夫的事,我已不是御史大夫。”
他拍拍身前一堆原本他只有审查之权,现在却有批改之权的奏章。
“我的职责在这。”
李斯皮笑肉不笑。
“右相还真是恪尽职守。”
冯去疾停笔,抬起头,正视李斯。
“左相原是廷尉,现今廷尉张图正是左相的老下属,左相何不去拨乱反正呢?”
“我认为廷尉处置甚好。”
“左相方才还说违背秦律,不合规矩。”
二为相邦的吕不韦听着两个丞相明争,完全没有制止的意思。
[王之爱好,天下之爱好。]
[陛下喜尽职尽责,冯去疾这般心性摇摆之人亦能刚正不阿。这两人争上位,也是尽皆摆在台面上。]
[陛下此举,将彻底打消猜测陛下忌惮成蟜的那些心思,咸阳再无人敢与成蟜为难了……]
长安君府内。
荀子苦叹一声。
“这法,是变不成了。”
章台宫中。
嬴成蟜坐在案前,神色不善。
“杀完了罢?”
始皇帝估算一下时间,点点头。
“差不多了。”
站在门前的章邯不知何时离开了,嬴成蟜指着始皇帝恨恨地道:
“你以后别叫乃公入宫!”
“依照你的性情,这些人早都是死有余辜,朕不过是让他们死得其所罢了。”
嬴成蟜懒得理会始皇帝,快步出宫,走到宫门口,本来消失的章邯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
嬴成蟜慢慢转过脖颈,看着坐在案前观察自己的始皇帝,有种篡位的冲动。
“什么意思?没完了是罢?”
始皇帝呵呵一笑。
“正事还没办,着急走个甚。”
附手招来一位宦官。
“宣太史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