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衮听了,神色变得凝重:“此事我自报与汴京,梁山泊远在山东,现下你我鞭长莫及,也只能由他。此地对付柴进,教头可有良策?”
“我已打听明白了,沧州牢城东门外有座大军草料场,约有十五里路程。我若是能到那里,行动就能自由许多。牢城天王堂里,虽是轻松无事,但毕竟人多,不太方便。从草料场再往东,行约莫小半个时辰,是柴进新建的一个庄园,名叫东庄。那柴进甚是狡猾,他的私密事大多行在东庄处,从来不在他家中。他曾邀我做他庄上的教头,等到了草料场之后,我打算去投他,跟他说安排在东庄,正可借机探听一二。”
“如此甚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调教头去草料场应不算难。只是要做的自然,就要多费些功夫。教头回去静候佳音即可,长则月余,短则二旬,便能安排教头去草料场。”
商量已罢,林冲与李衮纵情对饮。二人相互知根知底,又是他乡遇故旧,难得都放松心神,都饮的大醉。林冲怕酒后回营失言,在酒店里歇息至晚才回天王堂。
有牢城里的人问起,林冲只说遇到一个汴京的同乡。他先前在汴京时,不合偷了店主人家财,被捉住了,要送官司同罪,却得林冲从中斡旋,救了他免送官司,又替他赔了些钱财,方得脱免。后来他京中安不得身,又亏林冲赍发他盘缠,于路投奔人,正在这里遇到。
从那日后过了七八日,这一日管营叫林冲到点视厅上,说道:“你来这里多时,有贵人面皮还未曾抬举你。此间东门外十五里,有座大军草料场,每月但是纳草纳料的,都有些常例钱。原来是一个老军看管。如今,我抬举你去替那老军来守,你可和差拨便去那里交割。”
林冲应道:“常例钱小可不要,都替管营相公收着。”
管营不说话,只挥手让林冲退下。
当时林冲离了营中,直到酒馆,路上时不时回头防人跟踪。见酒馆外已有笊篱挂上,便到后院寻李衮。
林冲对李衮说道:“李兄好生麻利,今日管营拨我去大军草场管事。”
李衮奇道:“哪里会如此快?此事定有蹊跷。教头想也知,我们这等卧底身份的人做事,上峰最怕失去控制。除非事情紧急,事事都得听上峰命令。你想去草场一事,我昨日刚收到汴京回函,只等教头来了计议一番,再来运作,谁成想今日便出了这等事。”
林冲摸了摸下巴上的髯须,若有所思道:“管营只说看贵人情面,给我这个好差事,却没说是谁,我又不便问他。”
“那个贵人会是柴进么?”李衮想了一会道。
“柴进好名,不是隐姓埋名助人的。”林冲对柴进还是有几分了解,颇有把握的说道。
“那也只能去了,推拖不得。衙门这笔人事银钱倒是省了。”
“是这个道理。别的还好,只是那里离此远了不少,往来多有不便。”
“教头先去无妨,只是需事事小心。我已查探明白,草料场外二三里有一酒馆,就在去柴进东庄路上。我过几天设法去盘下来,大不了多花些钱便是。草料场偏僻,又无人管束,教头与小可在那里见面,方便许多,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现在许多事都没个头绪,我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很是挠头。”
就时李衮安排几杯酒,与林冲吃了。
话不絮烦,两个相别了。林冲来天王堂取了包裹,带了尖刀,拿了条花枪,与差拨一同辞了管营,两个取路投草料场来。
那时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空中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那雪早下得密了。怎见得好雪?有临江仙词为证:作阵成团空里下,这回忒杀堪怜,剡溪冻住猷船。玉龙鳞甲舞,江海尽平填,宇宙楼台都压倒,长空飘絮飞绵。三千世界玉相连,冰交河北岸,冻了十余年。
大雪下的正紧,林冲和差拨两个,在路上又没避雪处,两个走走滑滑一路捱到草料场外。林冲看那草料场,一周遭有些黄土墙,两扇大门,里面十七八间草房做着仓库,四下里都是马草堆,中间两座草厅。到草厅里,只见一个老军对着个炭盆烤火。
差拨说道:“老胡,管营差这个林冲来替你看守,你可速速交割。”
老军十分不悦,瞪着眼睛道:“为何使人替我?”
“管营相公吩咐下来的事,谁敢问他。”
“我又不曾短了孝敬。”
“和我说不着这些。你先寻思寻思自己哪地方得罪了人!要是有胆,自己去找管营相公。”
老军仍是不情不愿,嘟囔个没完。
差拨不耐烦道:“赶紧拿钥匙,快些交割,我还得赶紧回去。”
老军拿了钥匙,引着林冲,交待道:“这几堆草,一堆堆都有数目。”
老军与林冲点了堆数,又引林冲到东头第一间仓库,道:“仓库一共有十八个,每个仓库内有八个粮囤,都有官司封条,便我也不知道数目。”
林冲道:“这得除下封记,清点后与大营记录核对,若日后短了少了,便说不清楚。”
那差拨不耐烦道:“哪有功夫除下封记一一清点?要是那样,明天也不见得能回去。这雪又大,左右那料也不长脚,便就这样吧。”
“这却如何交割?”
“但凡少了,都包在我身上。”
老军收拾行李,临了说道:“火盆锅子碗碟,都借与你。”
林冲道:“天王堂内,我也有这些物事在那里。你要用便拿了去。”
老军指壁上挂一个大葫芦说道:“你若买酒吃时,只出草场,投沿着大路往东,二三里外就有市井。”
老军自和差拨回营里来,林冲就此安顿在草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