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孔目。”
“不知当哪一案?是吏案么?”那时州衙里分吏、户、礼、兵、刑、工六案,分别对应中枢六部。孔目便是那一案小吏的总管。这孔宾能让郓城知县如此大张旗鼓,因此宋江推测他管吏案。
“不是,是六案孔目。”
顾名思义,六案孔目自然把六案全管了,是大孔目,权势远比某一案的孔目大,一州的刑狱诉讼、赋税账簿、监管仓库、文书收发都归他管,所谓的无印知州。而且偏偏不是别处,是青州的六案孔目,因了花荣的干系,更让宋江火热。
宋江道:“贤弟怎么不给他马匹?不是得罪了他么。”
“我再没有眼色,也不至于如此。是他自己不愿骑马,宁愿跑着。”
“贤弟叫他过来,我问他几句话。”
朱仝便唤了那人到队伍前面来见宋江。
宋江看了,只见他面若银盆,浓眉大眼,英俊非凡,跑了这么久,呼吸不见沉重,只是微微出汗。
那人边跑边唱个肥喏道:“路上行礼不便,押司莫怪。”
“你是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
孔明答道:“回押司的话,我家在青州白虎山下孔家庄,姓孔名明,江湖人送外号毛头星。”毛头星即是后世所说的彗星,又叫扫把星,被百姓认为是灾祸的象征,又指喜好惹祸的人。
宋江笑道:“毛头星?不错,你年纪轻轻,江湖上便有外号了?”
“都是乡下人乱叫,哪里如押司及时雨这般名声远扬。”
“哦,便你在青州也听说过我?”
“前几日镇上来了个使棒卖膏药的,我是听他所说。”
宋江想了想,当是李忠所说。不过问了孔明那人模样,也不像李忠,估摸是李忠徒弟之类。
说话间便到了一处山冈,那冈上都是别处没有的黄泥,名为黄泥冈。冈上一块平地,一个十六七岁的后生带着一个伴当守了几个空箱笼在那里等。那后生是孔明的弟弟,独火星孔亮。
孔亮见官军过来,上前见过,道:“见过各位上下,那伙强盗把货物搬到西边山上去了。脚夫们吓散了,都没回来。”
朱仝看了看四周,大片草皮伏倒,地上偶有器械划出的土痕,并无血迹,待细问了孔明、孔亮,说是那伙强盗有三四十人,用布帛裹了枪棒,好似怕伤了人命一般,因此并无血迹。为首一个最为能打,用一杆方天画戟,孔明、孔亮二人不是对手。
宋江往西看,只见乌压压一片险恶山林后面一座大山,那些强盗便是往那山里去了。往东看,约莫十里外有个小村子。宋江便道:“不如去那村子打听一番,也叫军卒们歇歇脚。”
一众人来到村前阔地,村中里正和几个耄老前来迎接。那村子名安乐村,不甚大,只有几十户人家。
待来到里正家中,酒水点心流水般上来。那些军士一路饥渴,吃喝不已。
朱仝与宋江细问里正,说是黄泥山上新来了一伙流寇盘踞,足有二三百人,白日里都敢在黄泥冈上劫人;曾来村里借过粮食,倒是不曾害过人命。
“来之前听那孔明说强盗有三四十人,便只带了马军来,共四十人想来也能敌住。眼下强盗有二三百人,我们全县马步军都算上不到百人,只怕敌不过,打不上山去。不如先查探一番,报到州府,再做打算。”朱仝听了,说与宋江道。
宋江道:“那便让军士都回去,以免叨扰地方过甚,你我二人留下查探明白便是。”
朱仝便让一个副都头带了军士回郓城,自己与宋江留下。孔明、孔亮挂念货物,求了宋江,跟在身边一起查探。
宋江问里正道:“可有人知道山寨情况?”
“村里有一个卖酒的,他胆子大,赚钱不要命,曾上山卖过几次酒。”
宋江便让里正去寻那卖酒的,不一刻便寻到。
那人姓白名胜,因游手好闲,手脚不干净,人都叫他白日鼠。那白胜外号如其人,长得獐头鼠目,两颗大门牙,神情猥琐。
白胜道:“小的上过山几次,每次只在山门外卖酒。看山寨里面,都是新搭的草棚。”
“那山寨首领叫甚么?本领如何?”朱仝问道。
“听山上人说,他们首领姓吕名方,以前是卖生药的,使一柄方天画戟,外号小温侯,自夸武艺好比三国时吕布。”
“什么,那人叫吕方?是哪里人氏?”宋江听了大喜,追问道。
“是叫吕方,又使画戟,因此叫他小温候。他的籍贯小人记不清了,好似潭州人氏。”
宋江听了与朱仝道:“上次你我在城东广济河吃完酒,你抓那船夫回衙门,我在河边闲逛解酒,恰好遇到一个人寻死,被我言语激的死志全消,后来又赠了他二十两银子。那人就是潭州人,也叫吕方,正应是这山上的首领!”
孔明、孔亮对视一眼,心中都是黯然:这宋江与那强盗首领是有交情的,这货物如何还能寻得来?
宋江看在眼里,道:“你二人不用灰心,这货物自着落在宋江头上。那吕方若是个讲义气的,这番赠银救命之恩不会不顾。要是不讲义气,我们便剿了他。”
兄弟二人大喜,齐齐拜了宋江。
此时天色已晚,上不得山,四人便宿在安乐村里正家中。
是夜天热,宋江睡不着,心下一阵盘算:想不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初救那吕方纯是酒后一时起了兴致,并没有利用他,反倒有今日之果。看来以后施恩也不能太过图报,不然有时也会失了算计。这吕方若是能成为自己一步暗棋,卧底一事好歹算有个进展,暂时给上峰一个交待。只是若那吕方不讲义气的,这货物应是要不回来。不过看那强盗作风,不是喜好要人命的,应也不至于出什么问题。即便要不回来,与孔家这番交情倒是落下,孔明、孔亮的叔叔孔宾在青州府衙,若是相处好了,不动用职方司的关系说不定也能交好花荣。吕方一直在郓城县内打劫,总归不好,如果与邻为壑,让他去外埠去,不正好在本县人前显我本领么?按这个路子,要是有几个大山头做下大案子,被我用卧底之计破了,上峰那里岂不得意?
如此胡思乱想一阵,宋江睡意涌上来,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