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王都尉当日晚不见高俅回来,正疑思间,只见次日门子报道:“九大王差人传来令旨,请太尉到宫中赴宴。”
王都尉出来见了宫中来人,看了令旨,随即上马,来到九大王府前,下了马,入宫见了端王。
端王大喜,谢过相送的两个玉玩器。饮宴间,端王说道:“这高俅踢得两脚好气球,孤欲索此人做亲随,如何?”
王都尉答道:“既殿下欲用此人,就留在宫中伏侍殿下。”端王欢喜,执杯相谢。
自此端王索得高俅做伴,留他在宫中宿食。高俅也与端王每日跟随,寸步不离。
却说高俅处心积虑接近端王,原本不过是听了曾布的教导,想要求个富贵,然而却被他发现一个更进一步的机会,还请看官慢慢细看。
高俅发现的这个机会还得从神宗皇帝说起。神宗皇帝一共有十四个儿子,但从老大到老五,及老七、老八、老十这八个儿子全都夭折,只留下六个长到成年的皇子,哲宗为第六子,年纪最长。
元丰八年三月,神宗在福宁殿驾崩,按例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然而神宗正宫娘娘向皇后无子,正应无嫡立长之说,便立哲宗为皇帝。
哲宗皇帝即位时,只有九岁,由祖母英宗高皇后垂帘听政。除祖母外,嫡母神宗向皇后、生母神宗朱德妃均在世,这三人皆好权柄。哲宗年纪渐大,但有这三个女人在上,政事不由自主,只得宫闱中取乐,以致精元早失,肾水不稳,伤了根基。
元佑八年九月,高太后去世,哲宗亲政,大权在握,再也不受管束,更是纵欲无度,身体每况愈下,于元符三年正月十二日深夜病故,时年二十五岁。
哲宗在世时,便体弱多病,更因渔色过度,肾水不足,一直无子。当时宫中有个姓皇甫的御医与高俅交好,无意中被高俅得知哲宗重病,再无育子可能,更兼命不长久。如果哲宗无子,驾崩后理应从五个弟弟中选一个继承皇位,端王便是其中之一。
当时太后是神宗向皇后,若哲宗驾崩,向太后便是皇家最有权力之人。上文曾说到,向太后并无亲子,哲宗皇帝乃朱德妃所生,并非向太后亲生。因此向太后中意何人继承皇位,那人便有极大可能成为九五之尊。
高俅得知哲宗病情后,便与端王分说。端王是爱玩闹的,根本想不到那么长远,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可能当上皇帝,听高俅一番言语,才发现天子之位大有机会。
当时哲宗五个弟弟分别是老九申王,老十一端王,老十二燕王,老十三简王,老十四越王。申王为其中最长者,但眇一目,若由他继承皇位,不成体统。随后便是端王,除端王外,简王是哲宗皇帝的同母亲弟弟,神宗朱德妃之子,是皇位另一有力争夺者,至于燕王、越王,皆是无力。
高俅便与端王献上“讨好太后,打击简王”两条纲领,以为未雨绸缪。讨好太后容易,不露痕迹却难,思来想后,高俅便让端王装出好读书的模样,做出有孝心的事迹。
随后便是对付简王,简王也不是傻子,没有放着皇位拱手相让的道理,他最大的凭借一是生母朱德妃,二是宰相章惇。
朱德妃乃简王争夺皇位根本,她原本与向太后关系甚为和睦,被高俅设法离间。至于宰相章惇素来认为端王轻佻,不宜为天子,因此支持简王。好在当时枢密使曾布,觊觎宰相之位已久,因曾和高俅一同陷害过苏轼,暗中被拉拢过来。
等到哲宗皇帝驾崩,向太后召集众位大臣商议继统之事,章惇为宰相,率先进言道:“母以子贵,应立先帝同母弟简王。”
向太后不听则已,一听大怒,哲宗皇帝本是朱德妃所生,若再立朱德妃所生的简王,那朱德妃就有两个儿子先后为帝,这让太后中宫之位往哪里放?
向太后隔帘就发问:“宰相慎言,何为同母弟?这六个皇子难道不都是哀家的儿子吗?”
章惇自知失言,又道:“长幼之序,当立申王。”
向太后更怒,道:“申王目眇,不成体统,端王何如?”
章惇却是知自己支持简王,早已大大得罪了端王,若是端王继位,岂有自己好果子吃。情急之下,顾不得君臣礼仪,大声道:“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曾布心中冷笑一声,跳出来弹劾章惇,道:“章惇小人,所发议论,令人惊骇,不知居心何在。”章惇只得不语。
向太后道:“先帝尝言,端王有福寿,且仁孝,不同于诸王。”随即召端王入宫,在大行皇帝灵柩前继位,这就是徽宗皇帝。
徽宗皇帝刚继位时,向太后依照当年高太后之例垂帘。不料只垂帘了七个月便生病,不得不归政徽宗,又过了三个月,向太后就归天了。至于向太后为何突然生病,自然也少不了高俅的功劳。
待徽宗皇帝亲政,这拥立之功徽宗皇帝念在心里,便想要抬举他。
宋时武将升迁,低层在三班院,中层在审官西院,其实皆为政事堂所掌握,而高层将帅的升黜则由天子亲掌。因此徽宗皇帝先叫高俅去枢密院入名,只做随驾迁转之人,混混资历。
后来高俅在边帅刘仲武手下任职。刘仲武知道高俅是天子的心腹,自是竭力帮衬。西军出横山时,打赢了许多胜仗,高俅因此又混了些边功。此后半年,徽宗皇帝不顾朝中非议,直抬举高俅做到殿帅府太尉的职事。
殿帅府掌控统兵之权,执掌天下兵马。若高世德成为高俅的义子,不用官面文章,各处定会大开方便之门,到时从殿帅府找些技击高手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而且别人也只会认为这高世德仗了高俅的势弄些勾当,断不会往安插卧底上想。而且日后此事若成,论功行赏时自然少不了高俅的襄助之功,更好显得天子有识人之明,并非一味抬举私人。以上种种思绪在天子心中一闪而过,这才说出让高世德拜高俅为义父的计策来。
然而此时高世德表情极其古怪,徽宗皇帝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好比如屎拉在了裤裆一般。
天子不解,端起玉制杯盏,疑惑的看着高世德。
只见高世德摸了摸鼻子,无比尴尬道:“正使……正使此计甚是绝妙,可称瞒天过海,呃,神来之笔。只是在下和高太尉本是叔伯兄弟,与他做干儿子,只怕有些,有些……”对面终究是当今天子,他还是没把“胡闹”二字说出口。
徽宗皇帝本就有些玩闹性子,心中又为自己计策得意,不以为然接口道:“高俅并无亲儿,你年纪又轻,是他叔伯兄弟却又与他做干儿子,被世人当做荒唐无能趋炎附势之辈,才好遮掩本来面目——什么叫瞒天过海,这才叫瞒天过海!”
金言御口一开,高世德只得顺从,恭维道:“正使计策神仙难料,若不细说,属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一层干系,更不用说那些土匪了。化匪为兵暂且不说,仅就安插卧底之事有如此手笔,必然为后世兵家敬仰!”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千臭万臭,马屁不臭。天子也不能免俗,当时龙颜大悦,有些飘飘然,益发觉得自己高明。天子随即写了一纸秘旨,叫小黄门带着高世德去见高俅,自己拥了李师师入帐。
高世德无法,只得随了小黄门到太尉府宣旨。
太尉府高俅摆了香案,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待那小黄门念过一遍,高俅心思通达,又是天子潜邸之人,跟随天子日久,虽然不知所为何事,但知天子必有深意,怕是要高世德做些隐秘事。他为人深沉,也不多问,好言抚慰高世德几句,便择定良辰吉日,大宴宾客,行了过继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