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茉的回忆被突然走进办公室的人打断了。

“小王，没课啊？”说话的是政治方老师。

“嗯，下午有两节。”王茉笑着答道，随即晃了晃鼠标，她的电脑已经不知何时，进入屏幕保护状态了。

姜容泽的学生档案上再次跃入眼帘——214入校，借读生，文科6班，祖籍：四川，家庭住址……

关于姜容泽的资料一一呈现，王茉轻轻滑动鼠标，最终定在一处，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姜容泽的录取院校一栏，写着——未知。

未知？他是王茉师范大学的学弟啊。王茉有些疑惑，探起身子看方老师还在，问道：“方老师，214级6班的学生，是您带的吗？跟您打听个学生。”

方老师是个年近五十的老教师，已经在实验高中任教2几年了，带过无数的班级。

“呵呵，我带过太多班，得有上千个学生。你问的是哪个啊？”

王茉紧忙说：“一个四川的借读生，姜容泽，老师还有印象吗？”

方老师思索了片刻，学校每年的学生多，但是借读生却不常见，听王茉这么一提，方老师有点印象，但毕竟是那届学生毕业也有五年了，一时间也对不上脸，干脆戴上眼镜走到王茉的工位前看了一眼。

“姜…容…泽。”方老师缓缓念着，名字有些熟，她又凑近屏幕看了看照片，终于想了起来，“嗯，是我班上的借读生，有印象、有印象。这小伙子挺安静的，学习成绩不错，长得也精神，还会弹吉他，班上不少女学生对他有好感。我那时还担心学生早恋，排座位都把他放后排，跟男生一桌。”

王茉虽然已经入校任教有段时间了，跟方老师成了同事。但突然听到曾经带过自己的老师说起预防学生早恋的事，仍觉得有些紧张兮兮，尴尬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问道：“老师，他的录取院校怎么写着“未知”？”

“噢，借读生高考要回到原籍学校报考。所以临近高考他就回四川了，后来我记得打电话询问过，说是他要出国学音乐，没参加高考。”

“没参加高考？怎么会，他是我大学学弟，音乐系的。”

方老师也有些吃惊，摘下眼镜，嘀咕着：“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但借读生的成绩不计入本校升学率，当时就没太在意。怎么小王，这是你家亲戚？”

“不是。”王茉摇摇头，解释道：“他是八月烈阳的主唱。”

方老师眨了眨眼，不得其解。

“噢…”王茉掏出自己那份校庆嘉宾邀请名单，指着最后一行说：“就是这个，学生们请愿的那位嘉宾。”

方老师这才恍然大悟，“没想到，他学音乐还真学出东西了。当年我还觉得，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考211大学，偏要去学音乐、玩儿摇滚，真是浪费了。”

现在的教育理念和王茉上高中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学校和家长都支持学生全面发展，不阻挠学生钻研兴趣爱好，对于想参加艺考的学生也给予支持和鼓励。然而就算如此，一些陈旧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在了很多老教师心中，例如总习惯给艺术生贴上“成绩差”、“不务正业”的标签。对此王茉也只有无奈笑笑，没有作声。

说到这个话题，方老师倒是像突然回忆起了什么，笑道：“我记得你当年也喜欢音乐，校庆的时候，不来两首？”

王茉大惊，慌忙摆手，“老师您别打趣我了，我都多少年没唱歌了。”

她早就放弃了。

姜容泽说，他听过王茉的歌。应该是那首流传最广的《校园谜题》，是王茉在十几年前写的原创歌曲。歌曲节奏轻快、旋律朗朗上口，若放在十年后的当下，配上简单的舞蹈步伐，应该不输给现在短视频平台的热歌。但当年真正让这首歌出圈的是其歌词的洒脱大胆，以一系列抛给老师和家长的疑问，表述着年轻人对于束缚的不满、对自由的渴望。王茉在十六岁写出了这首歌的词曲，后来在网上结识一些喜欢音乐的朋友，一起录音、制作，最终以“甜酷女孩momo”网名发表在音乐论坛上。没成想，几个年轻人靠着一腔热血的第一次尝试，竟让王茉一夜成了网络红人。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让“甜酷女孩momo”这个网络歌手一夜爆红。这个象征着王茉非主流时期的网名，现如今提起让她尴尬到头皮发麻，可在十年前，她就是全网在潮流前线的仔。

神通广大的网友很快通过“甜酷女孩momo”的关联qq号，搜索到了王茉本人，她的照片被网友扒出，发到各大贴吧论坛中。甜美的外形与歌词中那个叛逆不羁的高中生，形成强烈反差，使得网友对她愈发好奇。一周的时间，“甜酷女孩momo”的百度贴吧热度窜到了榜首。《校园谜题》在网络上被疯狂转发、下载，一度成为qq空间及校内网必备背景音乐，歌词被网友们摘抄，设置为个人签名。与此同时，她的照片也成为数万网友的头像。王茉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在那个非主流盛行的年代，实实在在的体验了一把作为古早网红的感觉。

王茉学习成绩不错，性格又开朗活泼，平时在班级的人缘很好。突然成了网络红人后，王茉在整个学校出了名，甚至还经常有外校的学生来实验中学门口打听她，就为了看她一眼。

那是王茉青春中最辉煌潇洒的时光，青春期的学生突然得到了如此多的关注，王茉也不自觉的骄傲起来，甚至觉得走路都带风，每天上学都格外在意自己的形象，颇有一种要当明星的感觉。

只是好景不长，后来的事大概是不说也能猜的到剧本。老师先发现了学生中的躁动，随后通知家长，王茉的吉他被父亲砸烂，电脑被锁起来，录音软件全部卸载，与她一起录歌的网友尝试联系无果，也最终放弃。

没过多久，网络上的热度就换了新的风向。王茉蹿红的速度有多快，凉的也有多快。

若仔细回忆，当年极力反对她学音乐，坚决要通知家长的老师名单，面前教政治的方老师首当其冲。说来也讽刺，到了现在，方老师竟提出来让她唱两首。

方老师似乎也想起了当时的事情，说，“呵呵，学音乐的有几个能当大明星的？概率太低！你看你现在不挺好，工作稳定，又能留在父母身边。”

翻旧帐没意义，王茉选择战术性转移话题，回到姜容泽身上，问：“方老师，这学生的联系方式您还有吗？班级qq群、微信群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