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金陵秦淮河畔的楼船上,高启等十多人拿着刚才幕僚写好的这首诗怔怔发呆。
尤其是后一句,真是难得一见的名句啊!
比起他们这些人写的俗套的诗作,这首诗显然更加恢弘大气,诗中有眼界,也有气魄,更有天下!
虽然他们一个个都说,文无第一,甚至有几个人都准备好了,不管沈万四拿出什么诗作出来,他们都不会承认是好诗。
可是当这首诗放在众人面前,他们全都傻眼了。
这诗确实比他们的诗好,而且好很多,就算是高启刚才写的那首《塞下曲》,在写战争疾苦方面,也有杜甫等人的珠玉在前,只能算二流了。
和这首诗比起来,也差了一筹了。
他们虽然脸皮厚,但是眼睛不瞎,面对这样水准的诗,他们还要说不如自己的话,那只能说他们无耻,或者压根不懂诗。
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不想别人这么看待自己。
但是要承认这首诗比他们的好,他们一时间也没办法说出口。
早知道沈万四的侄子这么会写诗,他们刚才说话就不该那么大声了。
现在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有些许尴尬。
“这真是你侄子写的?”吕敏问了出来,其他人也全都投来怀疑的目光。
“当然是我侄子写的,难不成还是我写的?我的水平你们也知道。”
沈万四说完,众人沉默了一会,沈万四没说“不是我侄子写的,难不成还是你们写的吗?”,要是他这么说,他们可就尴尬了。
说白了,他们也知道就连他们也写不出来这样的诗句。
“好诗啊,好诗。”高启最先忍不住赞叹道,“你那侄子多大年纪?”
“今年才18。”沈万四神情骄傲地说道。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十八岁,就写出这样的诗,再看看自己,白活这么多年了!
“我不信!十八岁怎么可能得出如此厚重和宽广眼界的诗篇?!”
“沈家有钱,我可听说,王行去了你们家,只要你的侄子写出一篇好文章来,沈家都奖赏他一百两。”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知道这诗是谁写的!”
“就是!”
这群人无法接受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比他们写的诗还牛,一时间心理上无法接受,只能想出其他的可能。
沈万四听了更生气了,你们觉得商人之家的人写不出好诗来,现在自己拿出来自己侄子的好诗,他们竟然不肯承认,怀疑有代笔!
这可是对沈家上下人品的质疑,沈万四无法接受这样的怀疑。
“你们写不出来,不等于别人就写不出来啊,大唐天才少年王勃,十六岁时,应幽素科试及第,授职朝散郎,写《乾元殿颂》名动天下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七岁,怎么我家侄儿写了这么一首诗,就那么难以相信吗?”
沈万四说完,本以为他们会羞愧难当,哪知道他们听了,倒是一点也不羞愧,反而更嘲笑了起来。
“沈万四,就算你家侄儿写了这么一首诗来,你就拿你家侄儿和王勃比,怕是不合适吧?”
“就是,别又是个方仲永。”
“这诗是不是他自己写的还要存疑呢。”
“沈老板,你哪个侄儿?不会是那个要休妻的侄子吧?就他那样,我看也写不出像样的诗来。”
庸人对于天才,那是崇拜向往的,而像是他们这些在同时代里属于佼佼者的人,对于天才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有天才出现,同时代的他们,就会变得毫不起眼,他们是萤火之光,若是夜晚,或许他们还能有些光亮,就是高启、宋濂这样的人,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个月亮的程度。
但是如果出现了一个太阳,那他们那点光亮,可就完全看不到了。
谁都希望自己受人尊崇,而不是一说起自己来,都是“给某人提鞋都不配”的角色。
所以这群人才会对沈万四拿出了铁证的情况下,反复的质疑甚至推翻沈万四的说法。
沈万四见他们这样,也不在客气了。
“是我三哥家的十一子写的,不是那个要休妻的老七,说起老七休妻的事情,我这侄子还写信来劝他,其中就有一首词,你们不信的话,我倒是还记得,可以念给你们听一听。”
众人听沈万四这么说,心想这可比命题的范围更小,必须是针对特定的一件事,而且还是最近发生的事情,看他能作出什么水准的作品来,要是这首词差了不少,那就有得说了。
至少和王勃相比肩的“天才”名头是保不住了!
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沈老板,你既然记得,那还请你念出来,我们鉴赏一番。”高启的态度,倒还是有些谦虚的,语气里没有那些嘲讽和鄙夷。
沈万四道:“好。”
说完沈万四大声念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沈万四念完,再看向他们,只见他们这下全都安静了下来,而且这次,他们的脸上终于有了羞愧和心虚的神情。
幕僚将词誊写出来,送到了高启的手上。
高启又看了一遍,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最后他仰头长叹道:“果然是天纵英才啊,就这一诗一词,比我等强多了,万四兄之前说的,不仅没有夸大,反而很谦虚了……十八岁的少年,写得出来这样的诗词,他日不可限量啊!”
高启都改口称沈万四为“万四兄”而非“沈老板”了,显然是承认他是他们当中的一份子了。
高启说完,其他人面面相觑,陈则也缓了好久,才说:“沈家能出这么一个才情惊艳的少年,谁还敢看不起沈家啊!”
“是的……”
“嗯……”
其他人也尴尬地应和道,神色也都比之前和善多了。
高启道:“你们都自谦地说,我最后来写诗,算是你们抛砖引玉,现在看来,我们都是砖,万四兄侄子的诗才是真玉啊!”
“是啊,这少年才情这么好,王行去教他……怕是没什么可教的了。”
“恕我直言,王行都写不出来此等诗词。”
“恭喜啊,万四兄,沈家这下算是扬眉吐气了啊。”
“万四兄,改天我们诗会,叫上你那侄儿,我们都想见见。”
“对对对。”
众人一口一个“万四兄”的叫着,沈万四明显感觉大家对自己的态度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