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点在逆风方向, 车队行进得极其艰难,封琛这辆车是最前面的一辆, 司机将油门踩到最底,也只能如同蜗牛般缓缓前行。
虽然是可浮空履带车,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浮空就会被整辆车掀翻吹走,只能用履带在地面行进。
车外可视度极低,什么都看不清, 履带车原本不择路况,哪怕遇到石堆土包也能通行,但它终究不是装甲坦克,昏头昏脑地撞上一堵墙后, 便只能倒退, 再换个方向继续前进。
封琛坐在车里, 跟着车辆摇摇晃晃, 几次都觉得这辆车要翻了,又奇迹般地稳住,活像是个不倒翁似的。
车内的人个个都极度紧张, 绷紧了心弦, 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有领队士兵用对讲机给其他车发布着命令。
“跟上,前后车之间的车距不要超过三米。”
“三号车,三号车,三号车是掉队了吗收到立即回答。”
车队缓慢前行,一小时过去了, 才行进了不到两里路。其间有几辆车终于还是被风吹翻, 好在只翻滚了几圈就稳住, 没有造成什么大碍,调整方向后又跟着继续前进。
原本做好了一直在飓风中行进的准备,没想到走到一半路途时,狂风没有丝毫征兆地突然停住。就像正在播放中的灾难片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原本喧嚣的风声戛然而止,漫天黄沙往地上沉落。
被那阵狂风卷到天上去的物品也开始往下掉,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砸得履带车车顶砰砰作响。好在这军用车极其坚固,被砸成这样也没有变形,若是普通家用车,恐怕早就不成样子了。
等到世界彻底安静下来,每辆履带车的车门都被打开,大家试探地下了车。
封琛也跟在人身后下车,他双脚刚踏入地面,就陷入了厚厚的尘土里。只见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天上落下的尘土就已经积了一尺多高,淹住了履带里的半排车轮。
“风停了,他妈的终于停了,刚才吓死老子了。”
“我活了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风,以往听都没听说过。”
“老子刚才差点被吹跑,好在抓住了一根钢筋,我身旁也不知道是谁,眼看着被刮飞走了,我都没法去拉住他。”
但是也有人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封琛身旁一名中年人就面露忧色“你们不觉得这天太暗了吗明明还是下午,就跟快晚上似的。”
封琛也觉得光线太暗了,他抬头看天,只见天上的乌云压得更低,依旧翻滚汹涌着,活似悬在头顶的黑色潮水。
滴答一声,面罩上突然多了滴水渍,像一小朵溅开的花。封琛眨了眨眼,刚伸手去触碰那水渍,耳边的滴答声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
他低头看身旁,那厚厚的尘土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个密集的小黑点,并迅速蔓延成片。
“下雨了,下雨了我他妈就说要下雨了。”
“这天老爷终于下雨,要降温了,肯定要降温了。”
所有人都在为这场来之不易的降雨高兴,冲淡了差点被狂风卷走的恐慌,但短短几句话间,雨水就骤然变大,点连成片,瓢泼似的往下倾落。
原本已经安静的天地再次开始喧嚣,但这次却不是尖锐aa
30340风啸,而是震耳欲聋的雨声。
封琛看着身边的尘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雨水渗透,抬臂看了眼腕表,待看清上面的每秒降雨量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数字在不断变化24秒,26秒,32秒短短片刻就已经达到了大暴雨的峰值,却还在直线攀升之中。
领队士兵到底出身军营,也受过不错的军事培训,顿时察觉到不妙,开始招呼周围的人上车。
“这雨大得不寻常,快快快,都回车上,别磨蹭,赶紧回到安置点去。”
封琛离车最近,转头就往车上走,脚边尺高的尘土已经成了淤泥,面上的水来不及往下渗,飞快地在表层聚起一层浅浅的水潭。
“快走快走快走,别磨蹭了,后面的快走。”士兵不停催促。
隔热服在此时也起到了雨衣的作用,雨水打在身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封琛觉得自己的脚像是被淤泥吸附住,每次拔起都很艰难,但好在他距离车近,很快就爬上了车。
他抹掉隔热服面罩上的雨水,转头看其他人时,看见那些距离远的走得就不是那么轻松了,每一步都越陷越深,随着表层雨水的迅速堆积,有人竟然连腰都淹在了水中。
“快点,再走快点。”士兵语气越来越急促。
有人在惊慌地叫喊“我走不动了,我的脚全部陷在泥里,拔不出来了。”
“我的脚也拔不动了,怎么办水淹到我腰了。”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两腿陷入淤泥里,领队士兵在这时果断大吼“不要再走了,在地上爬,把脚后,就像刚才起风时那样爬。”
封琛在这时抬手看了眼腕表45秒。
他心里暗叫糟糕,这瞬间降雨量已经突破海云城这些年的最高数据。他们刚才为了避风,车队停下的位置是块洼地,厚厚的泥浆加上不断上涨的雨水,外面的人如果不尽快上来,情况会非常危险。
刚才连司机都下了车,现在车内只有他一人,他在车里翻找了一圈,揭开副驾驶座椅,从下面的置物格里找到了一卷长绳。
封琛提着那卷长绳,从车门口探出身体,大吼一声“接住。”
他用力将绳卷往前抛去,长绳破开重重雨幕,在空中伸展拉长,一端落在了远方。
看着有人捡起绳子后,他便将另一端系在了座椅腿上。
有了长绳就好办了,最前方的人拉着绳子上了车,再和封琛一起拽绳子,拖出那些陷在泥地里的人。其他车上的人见到了也跟着效仿,纷纷翻出绳子往外面抛,很快就将所有人都拖上了车。
车门关闭,领队士兵下令出发,履带车压过淤泥,继续往前行。
气温开始降低,车内的自控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温度显示在36°c。但没有一个人因为酷热消失而欢欣,因为他们现在正面临着另一个困境。
车队驶出了洼地,在暴雨中向着安置点的方向前进,天空已经墨黑一片,暴雨倾盆而下,砸在车顶发出轰隆巨响,像是在穿行一帘巨大的瀑布。
车灯只能照出前方一两米的距离,车窗上水流滚滚而下,封琛透过车窗
努力往外看,看到外面的积水就这短短时间内已经淹到了车腰,而水平面就在窗下方晃荡着。
“路面上全是积水,已经看不见路了,怎么办”因为雨声太大,司机不得不大声呼喊。
封琛他们这辆车是领队车,现在既看不见路,两边也没有建筑物可以判断,何况到处都是坑洼,还有地震后留下的宽大裂缝,如果继续贸然前进的话会很危险。
领队士兵还没想出对策,就听到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声音“这里是七号车,前方的六号车一直靠左行驶,突然消失不见了。这里是七号车,前方的六号车一直靠左行驶,突然消失不见了,怀疑左边有裂缝,六号车掉进去了。”
领队士兵对着对讲机呼叫“六号车,听到请回答。六号车,听到请回答。”
对讲机里一片沉默。
“你们他妈的不要偏离路线,一辆车跟着一辆,紧紧咬着前面车的屁股”领队士兵暴怒大吼。
对讲机里突然又传出一道嘶吼“这里是十二号车,我们陷到坑里出不来,积水将车窗都淹没了,怎么办”
“我联系安置点,让他们尽快派人来接我们。”
领队士兵用内联通讯器联系安置点,但耳麦里却只有一片杂音。
“草装在车顶的信号器被风刮坏了。”
和安置点失去了联络,领队士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拿着对讲机陷入了无措。现在已经降温,车内气温恢复正常,但隔着隔热服的头罩,封琛可以看见他脸上的汗水滚滚而下。
“现在不能再呆在车里了,我们得出去,离开车。”
就在所有人都焦灼地等待领队士兵拿主意时,一道听上去年纪不大,但语气却很冷静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领队士兵看向说话的人,认出他是那名叫做秦深的半大少年。
这少年给他的印象挺深,平常不爱说话,也不爱接触人,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虽然还没成年,做事却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沉稳,很容易便让人疏忽掉他的年龄,在心里不会将他当做是个孩子。
“离开车又怎么办”领队士兵狠狠捶了下旁边车身,“外面水都那么深了,出去了又能怎么办”
封琛紧紧盯着领队士兵,声音却听不出来急躁,一如平常的冷静“我们必须离开车,尽快游回去。”
“游回去”有人惊讶地大叫“你知道这里到安置点还有多远吗接近两公里,还是逆流,关键风大雨大天又黑,你让我们就这样游回去”
封琛没有看他,依旧盯着领队士兵“现在水还不深,很多建筑物都露在水面,我们可以借助那些建筑物作为中途休息点,一段一段地游回安置点。现在车辆不能再前进了,而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越来越危险。”
“游回去”领队士兵喃喃了一句,又追问道“人冲散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