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海东青说的那样,在向着长白山的方向走了两天之后,尹秀一行人脚底下便只剩下绿草,四周也是一片绿意葱葱。
或许是因为生机的影响,连带着马儿也活泼了起来,行进间步伐轻快,耳朵随着微风吹拂,轻轻摇晃着。
尹秀双手放开缰绳,任由微风打在自己的脸上。
虽然是寒冬,可长白山还未入冬,此刻这儿的气温相比之下,竟比辽东的其他地方还要暖和一点。
“长白山,你以前来过吗?”尹秀看向身旁难得露出一抹轻松神色的任七。
任七摇头,“我是常到辽东来,但是长白山,往常也就是远远看一眼而已,看得久了,连它出现在地平线上也成了某种可有可无的背景,不能引起我注意。”
“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尹秀看着他。
“对你来说,别人觉得当不当讲有什么差别?”
任七斜他一眼,“有什么事就快讲,不然就没机会了。”
“说得好像我马上会挂掉一样。”
尹秀摊手。
“我常听人家说,一个人老去,便是他对周围的环境失去兴趣,漠不关心,也不关心那些景色的时候开始的。”
任七瞪他一眼,“那只是一座山,不是什么财宝或者王宫,我一定要不眨眼地盯着?”
“王宫和财宝又算什么?眼下是值钱,光彩夺目,然而过多几百年该蒙尘的蒙尘,该倒塌的也倒塌了,只有这山川河海还在,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见着尹秀摇头晃脑的样子,任七瞪了他一眼,“咬文嚼字,开口就酸的要死,你跟刘半仙学的啊?”
“你当我是什么人,学他那套?”
尹秀摆摆手,“说正经的,大内高手有那么多派别,粘杆处,血滴子,带刀侍卫,难道就没有专门探查风水,跟钦天监一样的?”
“当然有。”
任七看他一眼,“他们摸金校尉。”
“摸金校尉?”
“没错,摸金校尉也是大内高手的一个组织,然而人很少,也极为神秘,不会在宫内挂牌子,设衙门,而且几乎不跟别的分部一块行动,就是一块行动了,他们有不可能表露自己的身份。”
任七摸着下巴,“这些人,我自然是无缘得见了,只在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里听见过。”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听说过,但比你要详尽的多。”尹秀突然说道。
任七神色间有些惊讶,“你看过从宫内流出去的秘典?”
“有那种东西吗?”尹秀反问道。
“那就是宫里有人逃出去,说给你听的。”
“如果真那样,我就不会问你了。”
尹秀看了一眼远处。
“那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任七越发感到好奇,以至于眼神里也有了一种难耐的躁动。
这时候,尹秀摸摸鼻子,笑了起来。
“我知道的摸金校尉是一男一女,再加一个胖子,他们闯荡天涯,走遍天下,进过各种陵墓,地宫,斗过许多妖魔,鬼怪,到头来却发不了什么财。”
“呵,原来是武侠。”
任七颇为不屑,“摸金校尉就没有娘们,因为娘们下了地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那不是正好!?”
马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从后面赶了上来,恰好听见二人的对话。
她瞪一眼谨慎将嘴闭上的任七,然后看向尹秀,“真有这样的武侠?”
“有,就在我房间里,有空我拿给你看。”
“可你的房间并不大,似乎放不下太多的书。”马小玉说道。
“所以我很多时候都躺在床上的,你要是”
“唔?”
马小玉瞪大眼睛,示意尹秀继续说下去。
尹秀是何等胆大的人,自然不会因为一个眼神就被打住,所以他继续说道:“你要是来了,我可以把地板打扫干净。”
任七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可要是倒斗不赚钱,那他们还倒斗做什么?兴趣爱好啊?”
“很多时候,旅行家旅行就只是为了旅行而已。
有时候终点在哪里,什么时候到达反而成了不要紧的事情。”
“因为对他来说,路上的风景反而成了旅行的意义本身。”
马小玉跳上马背,接过尹秀的话头,继续讲下去,两人相视一笑。
任七不管他们二人的一唱一和,只是冷着脸道:“嘴上是这样讲,可实际上我们一路紧赶慢赶,不就是为了到达长白山吗?
对我们来说,一路上所经过的地方,都只是过程,甚至是一种阻碍而已。
我们在乎的就是终点,长白山。”
“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多感慨了?砍人的,你打算弃戎从笔啊?”
尹秀白了他一眼,对于任七突然破坏这恰到好处的氛围颇为生气。
然而马小玉只是轻轻拉开尹秀的手,继续对任七讲话。
“虽然不是眼下,但我觉得,早晚有一天你会找到旅行的意义。”
“意义?”
任七目光闪动,“对我这样永远在路上的人来说,哪有什么意义可言?我走一段路,只是为了达成目标而已。
说起来我这人也没什么目的地或者终点,我甚至连目标都没有,就像落叶或者蒲公英一样,哪边的风儿更大,我就往哪边飘,随波逐流,要把我推到哪里,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
朝廷要我杀人,我就杀,不管那人是白莲教逆党还是同僚亲族,只执行命令。
朝廷认为我是逆党,是反贼,那他们就这么认为好了,我也没想着为自己洗刷冤屈,因为我没有这样的心思和想法。”
“一个没有根的人。”马小玉喃喃道。
“你说什么!?”
任七罕见地有了一丝火气。
“哦,我是说,你就像是那种无根的浮萍,没有脚的鸟儿,随风而去,落在哪就死在哪儿。”
“这样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任七的火气消散,多了一些被理解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