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爷,和胜和的龙头,但外面的人一般叫他马王。
因为他会养马,也会练马,更会看马,就是那些欧罗巴人,也少有他那样的技艺。
远远看上一眼,便能知道一匹马的性格如何,脚程怎样。
凭着这本事,他曾在跑马地连赢九个杯赛,杀的那些洋人骑师脸上无光。
在围场之外,他也是九龙有名的大捞家,烟土,军火,桃色产业,全都沾了一手,大捞特捞。
几乎整个九龙的巡警都收过他的黑钱,除了罗维。
因此,他们对彼此都是印象深刻。
只是罗维记得,几个月前马王还是那个一拳能打死马的江湖强人,而不是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面容颓丧的老头子。
“神探,我听说了,整个九龙的警界都被翻了个遍,就你没事,每天坐在杂物调查科里喝奶茶,真有你的啊。”
罗维冷哼一声,“我没你那么好命,可以一天到晚坐着。”
马王听到这话,也不以为意,只是笑道:“要不到我的包厢见一面,就当做老朋友叙旧?”
罗维抖了抖衣领,“不好意思,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我觉得有就行咯!”
马王说着又看向尹秀,眯起眼睛打量他,“还有这位朋友,我们似乎见过一面。”
尹秀摇头,“我最近很少去养老院献爱心,你应该认错人了。”
“是吗?在和力胜祠堂的顶上,和山本正仁决斗的那位英雄,我不可能认错。”
罗维张大嘴巴,“这么远你都看得见?”
“远吗?”
马王微微一笑,“我这人身上,最值钱的不是这双拳头,而是这对招子。”
“至于这双腿。”
马王用力拍了几下大腿,“无关紧要,只是有些可惜而已,关于我为什么会坐轮椅,你想知道原因吗?”
尹秀摇头,“知道的太多,对我没好处。”
“就当做是陪老头子聊聊天,献一下爱心,如何?”马王又说道。
尹秀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而是看向罗维,“你上去吗?”
罗维摇头,“我是公职人员,不跟这些家伙来往的,你想上去坐一会儿,就去。”
“好。”
尹秀说着,在口袋里翻找一番,终于拿出投注单还有十块钱,拍到一个保镳的胸口。
“喏,十块钱,还有投注单,照着上面的买!把票根拿回来,要是搞错了,小心我K你!”
那保镖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直到马王摆了摆手,他才拿着投注单快步离去。
“如何,现在可以上我的包厢聊聊了吗?”
“随时可以。”
尹秀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随着他往上边走去。
关于马王,他知道的不多。
但这人是太子胜的契爷,光是这一点,尹秀便已觉得有跟他会一面的必要。
反正就像是先前的原因一样——拙悟还没来。
马场的包厢都是有身份的人才能订到,不如说整个主看台的上层都是如此。
你得是会员,马主这个级别的才能进入。
那些侍应生一看到马王上来,便都客气地站到一边,端上水果和香槟,然后又远远走开。
尹秀在落地窗前落座,透过玻璃,整个赛马场一览无余。
这会儿,地上已经跑过了一场,新的一批参赛马正在慢悠悠地进行赛道,热身,做准备。
马王摆摆手,示意保镖们退下,然后他才拿起一杯威士忌,抿了一口。
“这一场,我的【荣腾时代】也会出赛,这是我练的最后一匹马,以后再想练一匹好马,也不可能了。”
尹秀听到这话,有意无意地看向马王那已经肌肉萎缩的双腿。
不料马王却是笑道:“不是因为我成了个废人,不然我会跟你说,我是有心无力,如今的我,是无心也无力了。”
叹了口气,马王的眼睛里有了水光,“我已经老了,不管是江湖,还是围场,都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你知道我这双腿是怎么废的吗?
我手底下的一个堂主,我跟他老爸是朋友,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我救过他老爸的命,也救过他的命,把他当做半个儿子。
结果呢,一个月前,他打了我两枪,我没死,但是废了。”
马王摸了摸双腿,脸上满是自嘲。
“那个我真拿他当儿子的,他被山本正仁干掉了,我没胆子,也没心气去为他报仇。
这个假儿子,我供着他,养着他,真心为他好,结果却被狠狠咬了一口。
你说,这算不算我的报应?
因为我不对洪胜讲义气,所以别的人也不再跟我讲义气,只谈生意了?”
尹秀自顾自从酒瓶里倒出一杯烈酒,啜饮一口,在口中搅了搅。
那灼热的液体便也在忽冷忽热之间盘旋,留下刺痛与香气。
“太子胜的仇,我帮他报了。
但说起来也不止是我一个做的,那些人,都参加了,没有一个是孬种。”
马王冷笑,“所以和力胜没了,散了,就连一间酒吧,一个舞厅的看场都被别人夺走。
跑路的跑路,死的死,世上没什么和力胜了。”
尹秀只是淡淡看着他,只感觉马王有些可怜。
顿了顿,他还是说道:“那你呢?你就什么都保住了?”
这不是讥讽,也不是质问,尹秀只是语气平淡地询问着他。
果然,在他这么问之后,马王脸上原本的笑意消散不见,只剩下唏嘘。
顿了顿,马王说道:“十三来找我的时候,我说她脑子进水了,出来混哪有不死的?
要报仇?搞死这么多人有意义吗?
江湖上的事情,就得用江湖的办法来解决,不管是用一壶茶,还是一个红包,都能解决。”
又停顿了一下,似乎感到有些荒谬,马王摸了摸鼻子。
“可我现在才觉得,十三是个聪明人,她聪明的很。
因为她选择了一个不叫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做法,像我,被打两枪我不当回事,可当时没帮阿胜出头,只是坐着这件事情,却总叫我在晚上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