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平戎大胜的消息, 很快就传遍京城。
因为是捷报,故而报信的人骑在马上,从进城后便举着加急捷报一边飞驰一边大喊着:“边关捷报, 边关捷报!”
这一路上经过了不少人家店户, 消息自然很快就传扬开来。
叶娇听说以后, 饭都来不及吃, 刚刚夹起的包子又撂了回去,有些兴奋地看着祁昀道:“这是不是说打胜仗了?”
祁昀笑着点头:“是。”
“那大哥快回来了?”
“怕是还要等一阵子。”祁昀将包子夹起来放到叶娇碗里,淡淡道,“这次虽说是剿匪, 实际上那些匪徒多半是袭扰百姓的他国敌寇, 伪装成匪类罢了,难免会有些敌国探子掺杂其中。”
叶娇正吃着包子, 闻言便有些不解的问道:“之前我看过地图, 外头的那些小国可小了, 怎么还会做这种事?”
祁昀缓声解释道:“我朝如今国富民强, 兵强马壮, 却从不行那些不义之举,对待外邦也格外宽厚。只是太过仁德总会给那些人错觉, 以为我朝人善可欺, 这般袭扰已经是常事,不算新鲜了。”
因着要组商队,祁昀在边关附近买下了几家店铺,也安排了得力人手过去, 对于那边的情况多有了解。
虽说城内外只隔了一道城墙,可是却是两个世界。
城里面,百姓富足,生活喜乐,商贾往来密切,自然是一派繁荣景象。
可是在城外,却是还停留在以物易物的阶段,许多小国还是居无定所,别说发展商业了,就连吃穿都是问题。
一无所有的人往往胆子最大,心也最狠,扮成匪贼袭频繁扰边关打家劫舍的事情不在少数。
先帝性子和软,不喜战事,之前叶平戎跟随郭将军打的那一仗还是积怨之下终于反击,可赢了之后也没有多少好处,对方一服软,先帝就放过了他们。
如今有人瞧着新帝登基,又是个喜欢字画书法的“书生”皇帝,便又想要故技重施,试一试楚承允的脾气。
他们的想法祁昀也能猜到一些,左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上一架,输了就输了,大不了认罪投降,按着以前的经验,说些好话痛哭流涕,总是能被放过的。
可要是能赢,他们就能勒索楚承允给钱给地,盘算下来这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但是楚承允半点没有犹豫,直接把叶平戎和精兵良将直接派去剿匪,从这般果决的回击里就知道,这位年轻皇帝或许曾经被祁昀空手套过,可他并不准备让那些蛮夷套住。
若非如此,只是剿匪何至于出动数万精兵?
分明就是楚承允打定主意要让那些小国知道厉害,不仅要打,还要打疼了他们,让他们长长记性,这才让叶平戎出去示威。
想到这里,祁昀觉得那些人还是不明白所谓的书生意气到底是何物。
要知道,文人风骨从来不是随口说的,楚承允虽然仁德,却不蠢笨,他私下里和祁三郎说的都是家国天下之事,这人绝不是个坐在龙椅上吃老本的脾性。
有些人的骨头弯了,是外物作祟,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势都有可能压弯了一些人脊梁,可楚承允九五之尊,要什么有什么,他的骨头就能比谁都来的硬。
谁敢妨碍他的治国策略,他就敢下手处置,从之前的肃清官吏,到后面的清除二王,可没见他手软过。
更何况如今对待的是心怀不轨的敌寇,更没有轻轻放过的道理。
只是一场大胜远远不会让楚承允满足,接下去叶平戎怕是还要忙上一阵子。
只是这些事情祁昀猜到了也会放在心里,轻易不会说出去,只管对着自家娘子缓声道:“打仗不是寻常事,这次捷报之后,只怕大哥还要带兵肃清战场,安抚百姓,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还是要耽搁些时候的。”
这些事情其实叶平戎都和祁昀说起来过,但是祁二郎一直没有跟叶娇透过口风,生怕自家娘子跟着担惊受怕。
如今好了,既然大胜,也就不用再担心叶平戎的安危,祁昀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给叶娇知道。
果然叶娇除了一脸“相公你懂的真多”的感叹,并没有旁的担忧,祁昀便放了心,神色平静的又给她夹了个包子。
而后,就看到叶娇拿了个白煮蛋,剥了皮,将白生生的蛋放到了祁昀碗里。
大约是这事儿发生的次数多了,祁昀也不用叶娇说什么,便自己夹起蛋来吃掉。
其实祁二郎不太喜欢吃白煮蛋,可每次晚上行过周公之礼,第二天自家娘子都会坚持给他煮个蛋来补一补,鉴于吃蛋补身的话是祁昀自己说过的,他也只能照单全收。
不过这个吃完,叶娇又剥了一个给他。
祁昀盯着瞧了瞧,又默默地吃掉了。
等吃罢了早饭,叶娇又去了华宁府上。
既然知道叶平戎暂时还不会归来,叶娇便想着要去多陪陪华宁,不仅仅因为她是自己嫂嫂,还因为叶娇与华宁交好,心里总记挂着华宁和小安和,去看看才踏实。
祁昀则是趁着这段日子常常叫秦管事来说酒铺的事。
之前因着找不到合适瓷器,原本打算要推出新酒的事情就一直搁置着,如今吴家铺子开了起来,也答应和祁家酒铺合作,那么这事情也要早早操持才好。
这天,秦管事到书房里找祁昀,身边跟了个孩子。
祁二郎撂了笔,打眼瞧瞧便认了出来:“吴姑娘,今日可是来找石头的?”
吴妙儿依然是一身男装打扮,头发高高束起,身上穿着布衣青衫,瞧着半点不带女气,倒像是个秀气的小公子。
听了祁昀的话,吴妙儿也像是平常在书院时那样拱手道:“祁二少爷,我这次来是想和您谈谈生意。”
此话一出,祁昀就挑起眉尖。
想和他谈生意的人不少,光是这京城里,想要从祁家分一杯羹的人只怕就能从巷子这头排到大街上去,可七八岁的孩童说想要和自己谈生意的,吴妙儿还是头一个。
不过祁昀并没有因为吴妙儿年幼就瞧不上,既然秦管事能带她来,便说明这个生意有的一做。
祁昀站起身来,抬了抬手,神色平静道:“吴姑娘,坐。”
其实从走进祁家开始吴妙儿便格外忐忑,之前来这里是为了找石头,如今是为了吴家,即使她是常来的,也难免多想些。
在她心里,祁昀是救她家于水火还救了吴家老翁的恩人,吴家从重新开张的时候开始就和祁家绑在了一起。
可是吴妙儿也知道祁昀此人有多精明,哪怕只是同他说话都能让吴妙儿觉得紧张。
祁昀这会儿的态度是把她当成伙伴而不是孩子,吴妙儿觉得安定许多,便又行了一礼,这才坐到了椅子上。
秦管事便引着吴妙儿到一旁就座,不过很快秦管事就发现了个趣事。
因着寻常到祁昀书房里的都是大人,桌椅也没有专门准备给孩子们的,故而这椅子对于吴妙儿来说略高了些。
她坐上去后,脚根本挨不到地,晃来晃去的,配上吴妙儿一脸严肃的神情,秦管事不自觉的就弯起嘴角。
可他很快就收敛了笑意,恢复了往常的儒雅模样,温和道:“二少爷,这次邀了吴姑娘一道来,是想要请您瞧瞧新烧出来的这批瓷器能不能用。”
祁昀点了点头,而后就看到吴妙儿捧出了个盒子。
她的动作格外郑重其事,表情也严肃许多,将盒子放到桌上时动作极轻,在打开盖子时脸上还隐约有着笑意,显然是极喜欢的。
祁昀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多关注吴妙儿的神情,低了低头便瞧见了静静躺在盒子里面的瓷瓶。
这瓷瓶是极为亮眼的绀青色,里面掺了淡淡的红色纹路,很是夺目,而瓶子本身曲线流畅,大肚细口,在阳光下有着好看的色泽,隐约还有些通透感。
祁昀不由得伸手将瓶子拿起来,对着阳光瞧了瞧,有些惊讶:“这么薄?”
秦管事虽然对生意上的事情了解甚多,但是关于瓷器他却是一无所知,便看向了一旁的吴妙儿。
而年轻的吴妙儿平常时候还略显稚嫩,刚刚哪怕强撑出来了胆气依然能看出一丝紧张,可一说到瓷器,吴妙儿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显然是极有信心,声音也流畅许多:“这是薄胎瓷,又叫蛋壳瓷,薄如蝉翼,轻若绸纱,对光可透,烧制起来也很是困难,”见祁昀拿着瓶子转了转,吴妙儿忙道,“二少爷还是轻一些,这瓶子不禁磕碰的。”
此话一出,秦管事就在心里一叹。
在他看来,吴妙儿虽然已经是极为出色的小姑娘,但是到底年纪尚轻,说起话来有所欠缺。
虽说吴家和祁家有默契,吴家是要给祁家专门研究瓷器的,可是祁昀从来没让吴家人无条件的卖出手艺,而是每次都正经的给钱付账,半点没有拖欠。
如今吴妙儿拿着的这种薄胎瓷,放在市面上也是难得,若是真的能被祁家买下装酒,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求都求不来。
可是这薄胎瓷长得漂亮,却格外易碎,稍微碰碰就会碎掉。
这是缺点,若是正经谈生意,这个自然是要闭口不言才好,偏偏吴妙儿一开头就把这事儿说了出去,万一祁昀不要了,岂不是谈不成?
可是让秦管事意外的是,祁昀不仅没有嫌弃,反倒微微弯起嘴角,轻声说了句:“不禁磕碰?好,极好。”
秦管事想不清楚哪里好,可是看祁昀这样便知道这瓶子得了他的喜欢,多半是要定下了。
于是秦管事立刻道:“二少爷,这瓶子我试过装酒,倒进去的时候对着光还能看到酒液入瓶时候的流动模样,很是好看。”
祁昀瞧了秦管事一眼,心里知道秦管事已经想要卖酒想疯了,有个赚钱的声音留在手里,却不能变成银子,只怕秦管事早就私下里急得不行,这会儿自然是想要早早拿着瓶子去装酒售卖。
不过祁昀并没有回应秦管事的话,而是坐下来,将瓶子小心的放回盒子里,转而对着吴妙儿道:“这瓶子我喜欢,每个月三百个,能供得上吗?”
秦管事一听就急了,三百个哪里够?
可是吴妙儿脸上先是有些犹豫,而后点点头道:“应该是可以的,不过要看价钱。”她一直跟在老翁身边操持自家生意,多少还是能了解些。
这瓷器并不能保证每一次烧出来的都是完美的,多得是烧失败后被摔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