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看起来大, 但是关系盘根错节, 有点什么事情都是瞒不住的。
更何况楚承允也没有让人刻意隐瞒,光明正大的写了字让人去做匾额,这消息自然是长了翅膀般飞出去。
但是这匾到底是做给谁的,而上面又写了什么字, 却没有人去探听。
并非探听不到, 而是因为京城里头的人精心知肚明,新皇巴不得他们去扫听消息, 故意扔了个直钩钓鱼, 真的去咬, 被新皇安个窥探上意的罪名,当真是没处说理。
至于楚承允是不是真的这么想,没人知道,但是谁也不愿意冒险。
只不过叶平戎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楚承允想做什么。
可是这些他对谁都没说, 只是在和华宁去骑马时才透露一二。
“你是说, 皇兄是想要嘉奖祁家?”华宁略略放下了手上的弓箭, 有些惊讶的看着叶平戎。
叶平戎点了点头, 并没说话, 而是先弯弓搭箭, 一箭射出中了靶心,这才回道:“最近着实是没什么可以庆祝的事情, 能让皇上动心思嘉奖的,也就是妹夫一家,而且他们做的事情也值得一块金匾傍身。”
倾全家之力, 救百姓于水火,这已经不仅仅是义举了,而是仁善。
自己口说无凭,但是只要楚承允派人去稍微查访一下就能一清二楚。
贬斥县丞和知县,便是楚承允已经派人去查过了。
那么这个匾额,就只能是为了嘉奖祁家的。
相比较于叶平戎这个武将,华宁对于楚承允还是更了解一些的,她略想了想,便道:“这个匾额一下,想来咱妹夫才是真的转运了。”
叶平戎一愣:“什么意思?”
华宁长公主笑眯眯的看着叶平戎,指了指不远处的林子:“那你说点好听的,或者去林子里给我猎点东西来,给我午膳加个餐,我才会说。”
其实哪怕叶平戎什么都不做,华宁也会告诉他,这不过是两个人之间的小情趣罢了,若是叶平戎真的凑过来说几句好话,华宁定然什么都告诉他。
谁知道,叶平戎调转马头,一夹马腹,额头上站着一撮白毛的骏马飞驰而出,很快就钻进林子里见不到人了。
一旁的随从忙跟上去,华宁则是留在了原地,瞪了瞪眼睛,不过很快脸上就露出了些许无奈。
算了算了,自己提的要求,人家照着做,这不是很听话吗?
不过下次就不给他二选一的机会,这个直率到一眼看到底的家伙,就该给个明确指令,他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等叶平戎带着野兔、山鸡回来时,华宁脸上已经没有半点不悦,还笑着对叶平戎道:“大郎真是厉害,这才半个时辰不到,”而后对着跟来的宫人道,“去,把这鸡炖了,兔子烤了。”
叶平戎则是立刻道:“那个白的留下来,我专门抓的活的。”
华宁微微一愣:“抓活的做什么?”
叶大郎轻咳一声,低声道:“白的好看,你养着也是好的。”
周围的人都格外知情知趣的低下了头,华宁则是看了眼那白兔子,脸上露出了一抹笑。
她素来娇惯,倒是养过动物,只是她养过老虎也养过雄鹰,却没养过兔子。
若是旁人送她的,她定是不要,但是叶平戎给她的,她自然喜欢。
华宁立刻探了探身子,将白兔提起来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揉了揉,她被这个软乎乎的小东西弄得心也软乎乎的,撸了几下毛,觉得白兔确实好看,当个暖手的也不错。
等华宁下了马后还抱着这个小白兔子,同叶平戎一起去凉亭里坐下歇脚。
叶平戎则是看着华宁道:“公主,刚刚说的话能告诉我了吗?”
华宁一听,就知道刚才这个人又是猎山鸡又是抓兔子的,只怕都是为了讨好自己,不过华宁觉得挺好的,人家既然讨好了就要接受,总是计较真心还是刻意的未免矫情。
她又摸了摸小兔子,而后便缓缓道:“我虽然不知道皇兄和祁家到底有多深的关联,但是既然皇兄与他们交好,那祁二郎已经一脚踏进了皇商的门槛儿。如今皇兄这匾额一下,便是走了明路,祁家以后的路自然好走很多。”
叶平戎想了想,道:“那妹夫若是想要在京城里做生意,是否更容易了些?”
华宁笑道:“不一定,毕竟这京城里面的铺子背后站着的多是朝中大员,只是一个匾额还不足以让他横着走,但是立足是够的,而且不还有你呢么?你努努力,总是能给他们撑腰的。”
叶平戎严肃的点点头,而后就在心里盘算是不是要多领些差事。
却不知,若是他开口,华宁的舅父就是骠骑大将军,而且武官升迁并没有文官那么繁琐,只要郭将军点点头,他就上去了。
但是华宁却不会提醒他这些,只管托着下巴盯着叶平戎笑。
她喜欢叶平戎,便是喜欢这股直率,自然不想把他的耿直磨没了,更何况如今的叶平戎可不是郭家的人,而是皇帝的近臣,升迁之事交给皇兄就是了,她插手了反倒影响叶平戎的前程。
而叶平戎关心的还是叶娇:“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娇娘,让他们也有个准备?”
华宁则是摇摇头:“还是不说的好,妹妹双身子,给她少点事情,再说这个匾额是走明路送过去的,要经过的衙门可是不少,只怕一时半会儿也送不到,你就当不知,不用打扰他们了。”
叶平戎觉得华宁说得有理,便点点头,脸上也轻松不少。
不过华宁长公主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悄无声息的伸出手,轻轻地抓住了叶平戎的指尖。
这让叶平戎吓了一跳,他没有收回手,只是看向了华宁:“公主,男女授受不亲。”
华宁眯了眯眼睛:“那之前说什么分别之前亲一下的,是你吧?”
叶平戎轻咳一声:“那个,我又问过了,婚后才可以。”
“我们不是明年就成亲了?现在,你当我是什么?”
“成亲前,公主都是平戎的主子。”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却不太讨喜。
华宁反倒笑起来,不仅不放开,反倒攥的更紧了些:“那将军既然当我是主子,我现在让你牵着我的手送我回府,你愿意吗?”
叶平戎抿了下嘴唇,看了看华宁,突然反手攥紧了她的手,起身道:“是,卑职这就护送公主。”
华宁先是一愣,而后笑着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了叶平戎身边。
而在心里,华宁有些感谢祁二郎编了个谎话糊弄这个傻小子,等回头娇娘生了孩儿,她定然是要备份厚礼的。
此刻在祁家,放粮的事情陆续完成,佃户们也都渐渐的回了庄子上,听说有几家还给祁家供奉了生祠。
哪怕祁家一直没有招摇,可是人人心里都有本账。
寻常时候那些喜欢说风凉话的人这会儿也不会酸祁家,毕竟人家拿出来的都是实打实的粮食,给出来的都是实打实的银钱,哪怕是为了名利,能做到这一步的都少,更何况人家半点都没有争过名声,越发显得难得。
如今柳氏去烧香的时候,常常会碰到来给自己拜一拜的,一回两回还行,可是次数一多,柳氏也有点不乐意去庙里了,不然这一路走一路拜,她又不是菩萨,着实是有些受不住。
有了空闲时候,柳氏就把两个儿媳妇叫来说说话聊聊天,再不然就去园子里看看花看看鸟,日子倒是清闲。
这天一起看园子时,日头比起往常大了些,柳氏没走多远就去了廊子里坐着休息,对着刘婆子道:“找个软垫来,娇娘双身子,自是要小心些。”
叶娇接过来垫上,坐下后道:“娘,之前李郎中来瞧过了,说稳了,不用那么谨慎,还要多多走动才好。”
柳氏也是生养过三个孩子的,自然知道怀孩子是不能总是关在屋里,每天多走走才能顺利,只是之前李郎中说叶娇需要谨慎,柳氏又因为祁昀先天不足而格外揪心,生怕叶娇重蹈覆辙,便对她多看顾了些。
如今听着叶娇已经无事,柳氏点点头,声音温和:“这就好,这阵子二郎忙,你若是想出来走走就叫上我和你大嫂嫂,或者是带上旭宝,多仔细些也就是了。”
叶娇应了一声,格外乖巧,手则是悄悄的拿走了桌上的一块糯米糕。
柳氏知道她爱吃,便没再打扰她吃喝,转而看向了方氏,问道:“大郎这几日回来过吗?”
方氏生的丰腴,太阳一照就爱发汗,这会儿正拿着帕子擦着额头,听了柳氏的话,方氏回道:“回来过两次,不过很快就又走了,庄子上面的事情还要他操持,这些日子怕都是要住在庄子上头的。”
柳氏点了点头,转了转佛珠,笑着道:“他若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你告诉娘,娘帮你数落他。”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虽然听着像是玩笑,但柳氏却是格外真心。
之前祁昭开仓放粮的事情,事先是告诉过柳氏的,但柳氏不知道他有没有和方氏商量,退一步想,无论商没商量,柳氏觉得大儿媳妇心里定然是不好过的。
这是好事,能聚人心,还能积功德,大郎做的没错。
不过也要顾及着夫妻情分才是。
柳氏便想着,若是他们真的因为这事儿有什么嫌隙,那就把事情说到自己这里来,也总好过影响小两口的关系。
不过方氏比柳氏坦荡得多,直接道:“娘说的是之前放粮的事情吧?那事儿我知道,他告诉我,我也同意的。”
此话一出,柳氏就惊讶的看着方氏,似乎没想到自家大儿媳妇能这么说,不由得问道:“不心疼?”
方氏深吸了一口气,才咬着牙回道:“心疼,疼得厉害,尤其是放粮那天,我心疼还头疼,带着肚子都疼,一晚上没睡着觉……可是再疼也不能驳了大郎,他说的有道理,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父母分离无可恋,幸望豪民,救取壮家汉。”
柳氏:……
叶娇:……大嫂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柳氏笃定,最后那几句话定然不是自家大郎说的,但她也听得出方氏的心思。
这事是对的,方氏不反对,却挡不住心里疼,拿走她的粮食就是从她心口剜肉,可方氏为了祁昭,剜肉也认了。
柳氏不由得笑,把自己手上拿着的佛珠递给了柳氏,笑着道:“拿着吧,宁心静气,对身子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