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博,你出来一下!
两个人来到走廊里,糖白白也没问他下午逃课去哪儿了,直接说褚瑶怎么样?
赵博说夹在一帮大人中间,也不说话。她奶奶因为受不了刺激已经住院了,本来他叔叔婶婶还在,后来因为要协商赔偿金的事儿就走了。现在大概只有她跟她爷爷在医院。我去的时候是有一帮人,褚瑶妈妈也来了!
她妈妈也来了?
嗯!她还专门给我指了一下,浓妆艳抹的看起来不像好人!她好像也不太喜欢她妈妈!
她爸爸呢?
现在在停尸房里吧,本来是打算把赔偿金商量好之后就直接火化的。但是矿上的负责人觉得赔偿金太高,不满意。上午就差不多能完成的协商我走得时候还在讨论。老师,褚瑶会不会被她妈妈带走啊,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得转学?
糖白白说你倒是想得挺远!行了,回去吧!以后要是再逃课,我就不客气了!
赵博点点头,说老师,褚瑶爸爸葬礼的时候,老师会去吗?老师会去吧!
嗯,你要是知道时间的话就告诉我一声,回头我们一起去!班里的孩子们你就不要说了!
褚瑶爸爸的葬礼是在国庆放假第三天的时候,十月三号。天气不怎么好,从早上就开始刮着点斜风,来自哪个方向的她也说不准。早在没放假之前,就有报道说国庆期间会有寒流袭来,让准备出行度长假的人们注意保暖。1号跟2号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比以往浓厚的冷意了,到了3号的时候就更明显。
糖白白跟赵博按照地址找到墓地的时候,只看到褚瑶一个人,半跪在墓碑前面的台子上,拿个手绢轻轻地擦拭着上面的照片,因为是背对着他们,所以没有看到这孩子是不是流着泪。只是那个瘦瘦小小的背影让人心疼。
赵博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住了,小男孩拳头紧握,嘴唇也抿得很紧,盯着前面的褚瑶,对糖白白说老师,你过去吧,我就在这里站着就行了!
嗯!
糖白白伸手拍拍赵博,慢慢地走过去,在褚瑶身边像她一样蹲了下来,抓住她还在不停擦拭的手扯回来,将她的身子扭正揽在怀里,然后轻轻地婆娑着她的后背,语气哽咽着说没事儿啊,没事儿!我们都在呢。没事儿!
褚瑶轻轻地点了点。胳膊下垂着,没有回抱她,只是头靠在她肩膀上。糖白白感觉自己就像抱着一个冰冷的尸体,冷到心里。就这样的姿势过了很久,褚瑶的身子开始颤抖,本来淡漠的脸终于染上了一层悲哀的颜色,眼睛开始升起水汽,慢慢地汇流成河,淌了下来。起初是无声地哭泣着,然后是低低地抽泣,最后变成嚎啕大哭。哭声涨满了整个墓场,寂寞而又凄厉。
糖白白收紧搂着那孩子胳膊,也哭成个泪人。经常不哭的人,一旦流了眼泪,让人感觉更难受。
褚瑶一边哭,一边说:老师,以前我只有爸爸,现在连爸爸也没了!老师,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办?奶奶住院了,爷爷也快撑不住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糖白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也什么都说不出来,除了陪着她一起流泪什么都做不了!一个人经历不幸的时候,作为一个旁观者,与其说一些没用的话,不如安静的陪在她身边,听当事人自己把痛苦说出来,把眼泪流出来,把悲伤变淡。
有一件事儿,她一直不明白。就是为什么眼泪是咸涩的呢?毕竟我们除了难过的时候会流泪之外,高兴的时候也会流!小的时候,问过爸爸妈妈,妈妈说那是因为有人悄悄的把盐放进去了啊!多么敷衍的回答。长大后,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隐约有些明白了,眼泪之所以是咸涩的原因。无论是高兴的眼泪,还是悲伤的眼泪,它在终于流出来之前,内心必定是有过煎熬的,所以眼泪其实是“煎熬”的另外一种具体的可见的表现。它想让大家明白,我们眼中所谓的抽象的煎熬到底是怎么样的!世上每一种我们无法言语的感受都是有其具体的东西存在的,这些东西会让我们明白,那些感受的样子。
现在的褚瑶内心受到的煎熬就是她眼泪的样子。
等褚瑶终于彻底从悲伤中缓过来的时候,糖白白蹲得腿都麻了,最后索性一扭身跟她一起坐在了墓台上,然后咬着牙使劲地揉揉膝盖,又揉揉小腿,但是还是阻挡不了那一阵强过一阵的麻意。大家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体验,就是腿麻了之后要是突然提起来的话,就会从脚底升起来一种又麻又痒的感受来。糖白白呲牙“嗖嗖”地吸气,褚瑶操着一双红眼睛扭脸看她,大概是因为哭得时间有点久,说出来的声音细细哑哑的,她说:老师,很麻吗?
糖白白用同样是红红的眼睛瞪了她一眼,说你在那儿蹲半小时试试,就知道麻不麻了!话说回来,褚瑶你没把鼻涕擦我肩膀上吧。我这件衣服可是我攒了三个月的钱,在角落里哭了半个月,咬碎五颗牙,才狠下心买的。
褚瑶说老师你别逗我了,我现在真的笑不出来!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