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中绿洲(1 / 2)

霜华晶棺 忽悠的鱼缸 17304 字 2023-05-19

自地下城事件过去一个月后,冒险者对地下城的畏惧感大幅增加,各大城镇的城主都很头痛,自己城中的冒险者公会,收入大幅下降,都征不到足量的钱,不得不考虑别的方式增加收入。一时间各个城中暗流涌动,黑色交易愈发猖獗,但城主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中抽取大额利润中饱私囊,普通住民的日常生活被无情打破。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有魔力的,还是无魔力的,都有被掳走的风险,每个人出门的时候,都惶惶不安。本就畸形的社会,又增新的丑陋。白天看似正常的生活,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却显得拘束了许多,拘谨的神情,压抑的气氛,所谓的幸福并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身上,恐惧的种子在心中扎根,汲取不安作为营养,肆意生长。

“妈妈,我真的不能出门吗?”

“不能出门,外面很危险。”

“可是上个月我还出去和朋友们玩了。”

“上个月是上个月,这个月不一样了,没看见那么多的寻人启事吗?听话。”

“好吧。”

这样的对话出现在每个有孩子的家庭,大人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减少潜在的威胁,孩子们听话了,那或许这虚假的安逸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若是没有那么老实,失去孩子的折磨便会如期而至。若是运气差上那么一些,自己也会跟着孩子走向深渊。

沙中绿洲。

科利乌斯中少见的沙漠地带,数个城邦联合互助形成的城镇群,同样也是黑色交易最为猖獗的地方,沙漠化的土地下,隐藏着这个国家的阴暗面,钱、权、色,以及奴隶,同样也是“御座之下”中沉溺于傀儡之道的西萨所掌管的地区,在他眼中,傀儡能够到达人所不及的领域,人最完美的状态就是傀儡的进化体,永生的存在。

“西萨大人,新的一批奴隶运到了,请大人过目。”

西萨放下手中调和完毕的药剂,面露乏色,黑眼圈浓重且宽,这已经是他不眠不休的第三天了,神明所赐予的傀儡术,让他每天都受益匪浅,但是,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一具能够完美承受神赐傀儡术的容器,导致傀儡总是因为各种原因失去机能,沙中绿洲所提供给他的奴隶,大多是魔力耐受性不高的生物,制作起来困难重重,又不易成功。

西萨手指夹过一只营养剂,默不作声地喝干,踏着虚浮的脚步,跟上传令傀儡。

实验室外部的墙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便笺,都是西萨想到了什么内容,就从随身携带的便笺上撕下一张,写上内容,贴在墙上。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研究细节,都是西萨便笺的常客,久而久之,这地下深处的实验室和外界之间的通道墙上,形成了令密集恐惧症的人畏惧的便笺扶手。

地下三层,充斥着药剂和香料的气息,是西萨制作傀儡的场地,宽阔的空间内,有规律地安置着他身着各色制服的部下。西萨的部下大多是他所制作的傀儡,比起人来说,他更喜欢被傀儡所包围,就算是劣等傀儡,在他心中也比人要来的干净。西萨是“御座之下”中最为特殊的一个,对于权势、金钱、色欲、力量,毫无兴趣,他只是追求那遥不可及的完美的存在,科利乌斯王或许就是看中了这样的他,才把他安排到这沙中绿洲来,管理这片罪恶之都。

西萨打开顶灯,昏暗的空间内,突然被柔和的金光照亮,被安排至此的奴隶们被晃了眼,纷纷低头,脖子上的铁链咔咔作响。

“请过目。”

传令傀儡在站成一排的奴隶旁站定,冷漠地将奴隶的信息表双手奉上。奴隶们无法说话,被传令傀儡提早喂下了噤声的药,以防西萨听到他们聒噪的声音而恼怒。奴隶被禁魔铁链束缚的双手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忍受西萨边看信息表,边在他们身上检查的刺痛,眼眸中的畏惧格外强烈。西萨右手手指上缠绕的魔力黝黑且深邃,周围的空气也因其扭曲,从小到大,数不清的人因为他那只是放出便能带给人刺痛的魔力而退避三舍,没有朋友,自亲人也相继离世后,他的性格愈发孤僻,但也因此,走上了旁人无法企及的天才傀儡师之路。

“你不行……魔力等级太低了……你也不行,这样的魔力都吃不消……你……没有进化的空间……”

西萨嘟哝着,重复着检查的工作,脸上的期待也逐步化作虚无。这是今天的四十名奴隶,显然都未达标,西萨丧气地摆摆手,示意传令傀儡将他们带走。至于带走之后,这些奴隶的去向,无非是成为沙中绿洲的一部分。娼馆中付出肉体,成为顾客的玩具,赌场中作为筹码,成为血腥表演的一部分,或是斗兽场和奴隶决斗场中的棋子,用生命来成就权贵的乐趣。但西萨并不在意这些内容,他人的死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要是能成为他的素材,那另当别论。

西萨提着传令傀儡一如往日安排好的药剂溶液箱,掂量了片刻,皱了皱眉。

“是不是变得少了?”

传令傀儡诚惶诚恐地低头,唯恐触怒了西萨。

“因为这些溶液的来源是一种药草,只在地下城才有,前些日子出了事,冒险者都不愿下地下城,大部分的冒险者公会都收不到药草了,我们这里的地下城过于贫瘠,收不到足量的药草。”

西萨叹了口气,拍了拍传令傀儡的肩膀。

“斯珀斯,你不用那么畏惧,我只是有些奇怪而已,我说过了啊,我们独处的情况下,你不必那么拘束,放开些。”

传令傀儡——斯珀斯那僵硬的脸颊上难得露出一丝恬静,浮现出了曾经还是人类女性时的美好,只是这份温柔只保存了片刻,就因为傀儡的限制而恢复冷漠。每每注意到这变化的过程,西萨那本该波澜不惊的心中,便漾起涟漪,愧疚,无力,哪怕他说出口,斯珀斯也听不懂,只会徒增悲伤。

“你去休息吧,今天没什么事了。”

“是。”

斯珀斯微微躬身,捧着一整沓的信息表,离开地下三层,顺手关掉了顶灯,指示着奴隶跟着自己前往奴隶分流所。

西萨目送斯珀斯离开的背影,默默提起药剂溶液箱,箱子的把手掉了不少的漆,外壳上也留存有许多的磕损,照理来说,存放这种东西的箱子,要保证完好无损,才能令内容物有着安全的环境。但是西萨不会有替换的想法,这只胶壳箱,是斯珀斯还是人类的时候,送给他的。

今天的研究,只用这个数量的溶液,是全然不够的,索性今天就给自己放了个假。

虽然这么想,但是西萨并没有事情可做,用魔力灯光照亮了通道,呆呆地浏览起墙上的每一张便笺,但能看见的只有最外层的的便笺。

缺魔力石,明天买。

符纸没了。

今天要睡觉了。

中午记得吃饭。

撰写铭文的时候,别多写两笔。

西萨索性坐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翻看便笺,有些只能看出是自己写的,但是完全没有这个记忆。魔力手指拨开外面的两层,这外层零碎的事格外的多,不禁有些好奇,最一开始的自己,写了什么东西。

清理一下好了。

西萨没有用魔力一口气全部扫空,而是一张一张摘除,摘除的时候顺便看一眼上面的内容,再把它粉碎。这样的重复行动,西萨倒是没有一点腻味,心无波澜。

给斯珀斯过生日。

西萨下意识伸手去拿魔力手指撕下的便笺,来回翻转,并不知道是哪一年所写的,但自己记忆中并没有给斯珀斯过过一次像样的生日,每每说要送礼物,也未送过一次,二十来年自己竟然没有完成过一次。

“要不。给她过个生日吧。”

西萨高举着这张便笺,小心地展平,放进衣服的口袋中,继续翻看着剩余的便笺。

斯珀斯喜欢吃的东西是果酱派。

斯珀斯畏惧孤独。

今晚叫斯珀斯好好休息。

给斯珀斯一个惊喜……

西萨的脸上不断变化神情,这样的便笺他收起了至少几百张,全部串成了一个小本,墙上也变得干净了不少。

“最后一张。”

斯珀斯是你唯一珍视的人,请不要忘了。

西萨握着便笺的边缘,一时间说不出话。

我怎么可能会忘了呢……

要命,走反了。

晏澄无语地看着手中的地图,此刻才发现,这透明的地图,应该从另一面看。

从雨之都离开后,晏澄在城外,本想祭奠一下那无辜的四人,却发现连一点相关的物件都没有,就好像他们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无法确认他们的存在。于是遥望着这座城,默哀了几分钟,才再一次踏上征程。本来打算去找“御座之下”中的智囊,唯二的女性之一,克蕾丝,尽管世人并不知道她的能力,但她依旧以军师的身份在战场上活跃。有人说她是毒蛇,阴险狡猾,有人说她是灾难的化身,总是带领着死亡到来,也有人说她是女神,让国民能够安心生活。克蕾丝总是戴着面纱,身披宽大的黑袍,你看不见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刻意露出的光洁的手臂和双腿。有人猜测是绝世美女,有人猜测是丑陋厉鬼,晏澄对此并不感冒,她只知道,克蕾丝是自己妈妈总是生病的元凶,那份超乎寻常的嫉妒,带来的是处处排挤的行动,如果没猜错的话……

晏澄停在原地,浩瀚树海漫无边际,好不容易走出来,面前的却是金黄的沙漠,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走哪去了。

“沙中绿洲吗?怎么这么宽阔。”

晏澄受不了阳光的暴晒,戴上了面纱,在无袖裙外披上了披肩,魔力核心开始运作,驱散她周身的暑意。

“唉……沙中绿洲,真不想进去啊……”

晏澄深知里面都是什么样的人,本想重新走回树海,碍于其中蚊虫太多,实在不想再进去一次,最后选择通过绕过沙中绿洲的外围,去到克蕾丝的领地。

“沙子……好恶心。”

晏澄足尖点地,再次飘浮在离地三十几厘米的空中,流沙环境是吞噬人命的主力之一,不是本地人,根本不知道哪里有流沙地。和一般的城镇不同,沙中绿洲中的建筑更加矮小,大多在建筑上覆盖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特制的光膜,零星可见的高大树木上,悬挂了数只香炉模样的东西,正弥散出刺鼻的烟味。沙中绿洲同样也有种植园,只是其中种植的并非粮食,而是花卉。翠绿的八片花瓣簇拥在一团,乍一看以为是蔬菜,细看花朵竟有些透亮,凑近了闻有种大海的潮湿气息,这便是能够固着水源和降低周围气温的魔力花朵——瀚海。炽热的沙漠中,有着这样的花朵,生灵才能更轻松的存活。

晏澄本想绕过沙中绿洲的外围,刚行一段路,就放弃了这个打算,不但绕不过去,地面龟裂的痕迹格外宽,只是打算飞过去,就出现一股力量强行向她地下拽去,按照这个范围预估,自己可没有那么好的体力和魔力储量,穿过这龟裂的土地。

晏澄不得不继续绕圈,找到沙中绿洲的入口。

真远啊。

沙中绿洲没有所谓的入口守卫,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出,地面上的高大设施外,多数都配备有双目无神的傀儡作为安保,低矮的民房外,总是可以看见瀚海花被种植在地上,只是长势没有那么喜人,只能发挥一定的作用。

为了以防万一,晏澄的手指抹过脖子上挂着的琉璃吊坠,扭曲人们对她的认知,堂而皇之地在沙中绿洲中自由地穿行。

这些人,都不像是普通人……要么是傀儡,要么是奴隶。

晏澄的目光在途径的男女身上掠过,没有生气的行动,毫无目的的停留,这些都是劣等傀儡的象征。而剩下的那部分人,便是奴隶,身上虽然没有束缚用的铁圈,但脖子上的那圈魔力刻印,晏澄还是认得的,恰似一只朝天的巨手呈爪状,这是最基础的奴隶刻印,再往上升级,就只是在此之上增添内容了。

傀儡的数量并不算多,但是作为奴隶的女性,着实有些太多了,晏澄走在这石板铺设的路上,左顾右盼,几乎全是文着奴隶刻印的女性,让她不禁有了这样一个猜想。

所谓的沙中绿洲,不过是权贵的娱乐场而已。

怎么感觉,好压抑。

晏澄瞥了眼集市中的各个摊位,奴隶们都缄口不言,摊主都是身着丝帛的人,躺在躺椅上边玩弄身边的奴隶,边扯着嗓子互相聊天,前来买东西的奴隶只是选取东西,放下钱就离开了。

晏澄如鲠在喉,有股难言的情绪在心头徘徊,前进的速度快了几分。

“小姐?”

晏澄前进的脚步顿了顿,向声音的源头转去,喷泉水坛旁,坐着的女性奴隶突然站起,惊愕地望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拉姆诺斯?”

“原来,真的是小姐啊。”

晏澄注视着这位曾经在自己家中的女仆,此刻的她没了那时的神气,身上和大多数奴隶一样,只有一块破烂的布来发挥衣服的职能,裸露的双臂和双腿上都有肉眼可见的淤青,脸上倒是没有一丝伤痕,皮制凉鞋在她的脚上勒出血印,脖子上的奴隶刻印格外刺目。依稀记得曾经的拉姆诺斯和自己年纪相仿,经常偷偷摸摸地来找自己玩,女仆长因为自己的劝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时的她不管做什么脸上都是挂着笑容的……

“抱歉……”

“嗯~”

拉姆诺斯久违地笑着摇头,那一瞬间晏澄仿若回到了那再也回不去的城堡中,总是会起不来床的少女牵着她的手,忘我地侃天说地的日子。

“小姐没有任何理由需要向我道歉,小姐什么都没有做错。”

“可是……我害你流落至此,成为了奴隶……”

晏澄的眸光一暗,往日的情谊像是荆棘,发狠似的收束她的心脏,突然觉得很想吐。

“可是,我要是没有遇到小姐,我可能连那份美好都没有接触到,就已经死了,我真的很感激小姐在我小时候把我捡回去,带我领略了那么多,所以,不要难过。”

拉姆诺斯本想触碰晏澄的脸颊,当她将手抬起的那一刻,看见自己那红肿不堪且发黑的指节,又默然地收回了手。

“小姐什么都没有错,如果说有错的,那就只有这个道貌岸然的国家,那些生吃人不吐骨头的权贵!”

拉姆诺斯把声音放的很低,但那眼中的怒意,是真真切切的。

“他们口口声声为了国家发展,繁荣昌盛,结果到最后,还是在做吃人的事。”

晏澄顺着她的意思,在水坛边上坐下,喷泉的水雾沾湿了拉姆诺斯的头发,同样也沾湿了晏澄的发丝,带些腐臭气息的褐色,和淡雅芳香的银蓝色,在这水雾弥漫的背景下,显得格外不和谐。

“小姐知道最近发生的事吗?”

“什么?”

“最近有个地下城发生的灾难,居然是人们所爱戴的桉殿下做的,平时明明是为了人民所做事的,可背地里却是这幅模样……”

“一个人,尽管他不是什么好人,但只要表面上装作好人,演一辈子,不被人发现,那他就是好人,只不过,桉被人发现了罢了。”

晏澄扬起脸颊,望着那阳光照射下的斑驳树荫,奴隶和傀儡对坐着,奴隶单方面地倾诉着她心中的话,傀儡默默倾听着,却无法回应对方。

“是的……对了,小姐不好奇为什么我能认出你吗?”

拉姆诺斯直指晏澄的吊坠,她知道这是拿来做什么用的,倒不如说晏澄给她也戴过,大家一起溜出去玩的时候,每个人都分了一只。

“确实有点好奇,因为除了你以外,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小姐身上有股特殊的气味,淡雅素净,从小到现在,最大的变化就是,越来越清晰了。”

“这样……”

失算了。

拉姆诺斯以为晏澄为此烦恼,赶忙补了一句。

“但是不是什么臭味,是香气,不用为此烦恼的。”

“倒也没烦恼就是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晏澄拂过鬓角的发丝,束紧面纱。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拉姆诺斯一激灵,浑身一颤,立刻站起身,背后走来一名额头上有一道长疤的男人,满脸的不耐烦。

“抱歉,主人,遇到了位过去熟识的小姐,便多聊了几句。”

“啊?哪有人……啊?”

晏澄顾虑到拉姆诺斯,手指拂过琉璃吊坠。霎时间清冷的气场震慑住了男人。

男人惊叹晏澄气场的同时,拉姆诺斯意识到了什么,抱歉地颔首,晏澄只是会以安慰的目光。

“请问,您是?她过去的主人?”

男人的大手攥住拉姆诺斯的头发,向后猛地一拉,拉姆诺斯失去重心,倒向他的怀中。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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