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尔伯特忽然烦躁起来,不自觉地停下了轻拍的手。
即使纳塞瑟斯身上的创伤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但参与了那番战争的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手沾满了无辜民众的献血。
真正应该道歉的……是自己吧?
纳塞瑟斯的干咳终于止住了,他收起手绢,见自己的这位年轻同事又一次垂下了脑袋,微不可察地一叹。
“吉尔贝尔先生,虽然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始终能从你的身上窥见痛苦,我想这段经历这大概就是痛苦的根源和来到爱尔卡特的原因。”
“老头子我没什么大的见识,我想说的是,有些事情不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
“东大陆那方有句俗语,叫做‘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我想你当年也只是被大势和环境裹挟罢了。与其沉湎于过去的痛苦中,为什么不向前看看呢?”
“虽然你身有残疾,但你还年轻,你的心性和学识放在人群中也是相当出众的。唔……我想说的是,开心一点吧,最起码还有你爱的人在等着你不是么?”
“我爱的……人!?”
基尔伯特轻轻呢喃了一句。
夜晚的第一缕风从背后倏然飘过,裹挟着阵阵花香,轻轻抚过他的面颊,继而吹向无垠的远方。
基尔伯特有些愕然地看向了纳塞瑟斯。
对方淡红色的眸子满是温和,可在夜晚的昏暗下却滋生出一抹古怪的妖冶。
有那么一瞬间,基尔伯特几乎就要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可老人却只是顿了顿,补了一句。
“难道不是吗?起码卢卡那些孩子们还是相当需要你这样一位老师的。”
孩子……
基尔伯特的疑虑消融殆尽,他的嘴角扯起一抹温和的笑。
“是啊……”
他忽地有些释怀。
是啊。
过去无法挽回,未来尚无定论。与其沉湎过去,不如笃视将来。
最起码……还有人在等着自己不是吗?
基尔伯特倏然放松下来,清冷明亮的月辉照在他的脸上,满是伤痕的脸上却洋溢着温柔。
一旁的纳塞瑟斯欣慰地笑了笑,他安定地坐在一边,就着月光,从怀里随手掏出了一份崭新纸卷。
基尔伯特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见那纸上抄录着长短不一的句子,开口问道。
“纳塞瑟斯先生又搜集到了很好的诗歌么?”
除却种植花草,这位老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书本了。碰到喜欢的词句还会抄录下来,当作给孩子们上课的内容。
纳塞瑟斯点了点头,眯眼笑着,满是皱纹的脸因为雀跃拧在一起,看起来有些滑稽。
“是啊。吉尔贝尔先生有没有兴趣听听看呢?”
纳塞瑟斯征求着他的意见,可还没等基尔伯特开口回复,便自顾自地念了起来。
山风与诗歌一同顺着月光铺满大海。
……
“恩泽的大海”
“连接全世界的大海”
“海鸥飞翔在您的上空”
“海鱼畅游在您的怀抱”
“海贝蛰伏在您的心底”
“您赐予了光明”
“您孕育了生命”
“您倾注了爱意”
“我们愿与你相依相偎,直至地老天荒”
“徜徉在您包容现在、过去与未来的碧涛”
纳塞瑟斯声情并茂地颂读完,转过头看向基尔伯特。
“怎么样,是不是很出彩?”
基尔伯特认同地点了点头。
“却是十分出彩,是新创作的嘛?以前没有听说过。”
纳塞瑟斯的老脸上浮现起“你很识货嘛”的得意笑容。
“哈哈,确实如此。这是在莱顿赞海节上最新发布的赞海颂词。”
赞海节?
基尔伯特的思绪被骤然拉回了那个繁华的海滨城市。
每年一度的赞海节几乎是自己幼年时期少有的欢乐时光。
和哥哥一起,偷偷摸摸地溜去船上,驾驶着父亲的帆船在大海上畅游……
基尔伯特的脸上浮现起微笑,继而有些歉疚地默然。
自己一言不发的消失的话,家族又要压在哥哥一个人身上……
一旁的纳塞瑟斯恍若未觉,他正在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份写有诗歌的纸卷。
老人将纸卷收入怀中,随口称赞道。
“听说是一位出色自动手记人偶,好像是叫……”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
月色正好,不见流云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