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和您讲这件事情,就是想着等学校真的建成之后,邀请您来帮小弟一个忙,负责管理这所学校的相关事宜。
“我这个人讲讲课还可以,但是论管理一所学校,我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比大哥您更有经验了。”
陈慕侨觉得自己弟弟的想法,多少有些不切实际。
但他也不想太过打击他的热情,毕竟这件事情的出发点是好的。
所以陈慕侨半开玩笑地答应道:“好说,只要这所学校最终真的能够建立起来,那我就把南洋大学的教职给辞了,跑到欧洲来陪你作伴。”
也正是他这不经意间的一句玩笑话,最终成为了一个不得不兑现的诺言。
四个人在路上一共花掉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最终在第二天晚上才到达了荷兰的小城莱顿。
作为着名画家伦勃朗的故乡,莱顿虽然只是荷兰的一座小城,但莱顿大学却是荷兰历史最悠久,也是水平最高的大学。
几个世纪以来,莱顿大学的诸位学者在物理学上也留下了许多贡献。
提出惠更斯原理的克里斯蒂安·惠更斯,是莱顿大学的毕业生。
正是从他开始,光的波动说渐渐取代了牛顿提出来的微粒说。
物理学史上第一个电容器,也是在莱顿大学实验室里发明的莱顿瓶。
作为电学实验的供电来源,莱顿瓶是电学研究的重大基础。
自莱顿瓶发明之后,人们才开始对电的本质和特性进行研究。
到了近代,莱顿大学在物理学上的地位仍然不容小觑。
发现了塞曼效应的塞曼;
塞曼的老师,初步解释了塞曼效应,还提出过洛伦兹变换的洛伦兹;
推导出了非理想气体状态方程,提出分子间作用力的范·德·瓦尔斯;
还有就是陈慕武这次来到莱顿大学的主要原因,低温物理实验室的前任主管,最先发现了超导效应的卡末林·昂内斯。
这四个人是到目前为止,荷兰所拥有的四位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他们同时也都是莱顿大学的教授和校友。
这样一间小小的大学,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数量却是美国的两倍,也是民囯的四倍。
玻尔利用他强大的人脉关系,已经提前帮陈慕武找到了接待他们的人选。
莱顿大学的埃伦费斯特教授,带着他的两个学生乌伦贝克和古德斯密特,早就在火车到来之前,等候在了莱顿火车站的月台上。
这两个陈慕武同龄人,此时正跟在老师埃伦费斯特的手下读博士。
如果没有陈慕武的话,本来应该是他们在两年之后率先误打误撞地提出来,电子具有自旋。
至于埃伦费斯特,他是一位取得了荷兰国籍的奥地利犹太人,是爱因斯坦和玻尔的密友。
历史上,后面这两位谁也不服谁的物理学家,经常针因为有关量子力学的问题吵架,埃伦费斯特一直都在其中充当调停人的角色。
爱因斯坦和玻尔最着名的那张合影,也是埃伦费斯特在自己的家里亲手拍摄的。
埃伦费斯特同样还是维也纳大学的教授玻尔兹曼的学生,到最后他也步了自己老师的后尘,走上了自杀的这条不归路。
刚一见面,埃伦费斯特就热情洋溢又喋喋不休地开始对陈慕武致他早就准备好了的欢迎词。
“您一定就是陈博士,阿尔伯特在给我的来信中不止一次提到过您。
“当时他还在远东讲学,就漂洋过海了给我寄来一封信,信上说他在远东发现了一名物理学天才。
“等您到了欧洲之后,我才发现阿尔伯特说的果然不错,才短短两年的时间,您就已经为物理学提供了许多重大的发明和发现。
“到后来,我甚至已经害怕收到并打开从德国寄来的每一期《物理学年鉴》。
“因为我害怕那上面会刊登您所撰写的论文,而每一次读到它们,就让我意识到,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彩虹屁,夸得人还真是舒服。
难怪无论是玻尔还是爱因斯坦,都能和眼前这位埃伦费斯特成为朋友。
陈慕武连忙客气道:“埃伦费斯特教授,您实在是谬赞了。”
“陈博士,您不必谦虚,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果不是您取得了那么多的成就,瑞典那边也不可能把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授予您。
“前几天,埃因托芬教授也已经回到了莱顿大学。学校打算帮您和他一起办一场庆功宴,庆祝二位获得今年的诺贝尔奖。”
埃因托芬,就是今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他同样也是莱顿大学的教授。
在半个多月前,埃因托芬和陈慕武一前一后地到达斯德哥尔摩领奖。
现如今,他们两个人又一前一后的来到了荷兰的莱顿。
缘,妙不可言。
乌伦贝克和古德斯密特上前帮几个人提行李,然后几个人乘坐电车去往埃伦费斯特在莱顿的房子。
陈慕武忽然发现自己来到欧洲之后,去了次法国,去了次丹麦,去了次瑞典,现在这次又到了荷兰。
每一次都是住进了别人家里,连一次旅馆都没住过。
自己的人脉好像还可以哈?
简单吃了一顿晚饭之后,埃伦费斯特又邀请客人们到客厅来聊天。
大家也都知道,埃伦费斯特主要是想和陈慕武来聊天。
于是陈慕侨借口旅途劳累打算先休息,而叶公超则是被轰到自己的房间去继续赶稿。
只有奥本海默跟在自己老师的身边,他不会舍弃掉任何一个和物理学前辈见面的机会。
埃伦费斯特先是和陈慕武闲聊了几句,向他介绍莱顿大学对诺贝尔奖庆功宴的规划。
他又告知陈慕武,已经和低温物理实验室那边取得了联系,随时都能带他去实验室里参观和交流。
然后埃伦费斯特又介绍了一下莱顿周边的风景,邀请他如果有时间的话去参观城里最有名的那座风车。
闲聊了这么多之后,“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埃伦费斯特终于在无意间和陈慕武聊起了下一个话题。
“陈博士,在去年,我和阿尔伯特之间通了不少信。
“当时,阿尔伯特在信里隔三差五地就夸赞您一番,甚至曾和我说出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发现并不是相对论,而是陈博士您这个人。
“不过,在阿尔伯特最近给我写来的几封信里,他对你提到的那个概率波以及不确定性原理,产生了一些恐惧。
“阿尔伯特总觉得世界不应该像您在量子力学里描述的那个样子,甚至在信中向我写道,他觉得您创造出了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想要破坏这个世界上的因果律。
“说句实话,您创立的这个量子力学,以及在量子力学基础上发展延伸出了几个概念,到现在我都还没有完全搞懂,您也不好评价您和阿尔伯特之间,究竟是谁对谁错。
“阿尔伯特这个人没什么恶意,他只不过是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有些固执而已。
“你们两个人之前的关系那么好,现在却因为在物理学上的不同见解,彼此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我总觉得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
“陈博士,我有一个不情之请。等您在莱顿大学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们一起去一趟柏林,或者我写信把阿尔伯特邀请来莱顿,如何?
“你们两人之间的问题,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关系只会越来越差。
“不如亲自见上一面,做一场学术上的讨论,把彼此之间的问题和矛盾都讲清楚。”
得,这又是一个来做说客的。
估计爱因斯坦现在并不知道陈慕武已经来到了莱顿大学,埃伦费斯特也没时间给他写信来通风报信。
埃伦费斯特能和陈慕武说出这番话,完全就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这个人应该是一心为了物理学的发展,并不希望他和爱因斯坦因为学术的问题反目成仇。
上辈子,他居中调停的两个人是玻尔和爱因斯坦。
只不过这一次,玻尔的位置被陈慕武给取代了。